他说得如此沉重，不由得让裴知雨心头一震，强烈的滞空感让她倍感难熬。
她微怔片刻，讷讷道：“我不知道，你……是在想我吗？”
四周静谧，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秦和舟指尖落在她眼尾。
一滴滚烫的泪珠，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落在他指腹。
烫得他心里头直发慌。
他笑得十分无奈，“别人都是肉体凡胎，你是眼泪水做的吧，这就哭了，让我怎么……”
怎么继续说下去呢？
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开始掉眼泪，要是继续往下说的话，怕是长城在这儿也能被裴知雨哭倒下。
唉……原本就在嘴边的话，现在是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裴知雨那双眼睛就跟能透视秦和舟似的，瞬间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聊到这里，她不希望又这么半途就说算了。
“既然说了要坦诚，你就不要觉得会让我伤心难过或者怎么样。”
她握住仍抚在脸侧的手，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你愿意了解我的过去，跟我分享快乐，分担痛苦，那又凭什么觉得我不是这么想的呢？”
秦和舟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那些他埋在内心深处的见不得光的阴暗想法，还有那些脱口而出都会让人产生恐惧心理的话……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方才是恰好氛围到那儿了，情不自禁的，他忽然就像把过往的一切都告诉裴知雨。
把自己内心的所有都剖开来让她亲自看看，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但此刻，理智逐渐拿到掌控权，那些可怖的话，秦和舟不敢说。
如果裴知雨知道后，她害怕了，她真的就不要自己了怎么办呢？
放她走，让她幸福，看着她跟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吗？！
绝不可能！
他做不到的，就连现在回想起付延那个渣男，他都恨不得将人剥皮抽筋，剁碎了喂狗都算是好的。
“秦和舟！”
裴知雨一使劲，在他手上狠狠掐了把，留下几个明显的指甲印，她怒道：“你与其在这跟走火入魔似的自我脑补，不如直接了当的告诉我！”
她的语气，她的眼神，甚至包括肢体动作，无一不表述着裴知雨对这场谈话的重视。
“今天我们不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还有你心里那些藏着不想或者不敢告诉我的东西，不把这些聊清楚的话就别回家了！”
见着秦和舟略微松动的表情，他脖颈间空荡荡的，那条围巾还在自己脖子上呢。
裴知雨还是有些心疼的。
但这次必须要痛下决心把所有事情都说开，否则，很多话在心里头堵久了，过了最佳沟通时期，到那时再去聊就没有意义了。
秦和舟还是没开口。
裴知雨怒上心头，径直将围巾摘下来，气冲冲一把甩到他身上。
“都冻死在这算了！！！”
这算撒泼吗？
在她这跟死火山突然爆发一般的言行出现后，二人内心居然是同样的疑惑。
她竟然也会撒泼……
不可思议。
但事已至此，那她就更加不可能任由秦和舟搪塞过去了。
所以，当他把围巾收拾好，又想替她围上的时候——
裴知雨一把捏住对方的脸颊，用力之大，秦和舟那嘴唇都被他挤压得嘟起来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卖萌呢。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再次在秦和舟心上来了一击猛锤。
在无数悲观和阴暗的念头中，脑袋里忽然冒出一句：【啊！我媳妇儿也太可爱了吧，生气也好可爱！】
闪出这么句话来，秦和舟自己都被油地浑身一抖。
再抖抖，把鸡皮疙瘩都抖掉！
“你不说我就不松手，咱俩就这么耗着吧，看谁先扛不住冻——”
裴知雨语气较真，不停放着狠话威胁他，本以为还要花些功夫的。
却没料到，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秦和舟忽然就开口了。
“你真要听也可以，别被我吓到就好。”边说着，他还固执地将围巾替裴知雨围上。
“能有多可怕，你会杀了我吗？”裴知雨置之一笑。
秦和舟却回了个带有深意的眼神，“其实每次开枪时，我看着远处的人型靶，就仿佛是在看着对你念念不忘的自己。”
知道他要开始认真了，裴知雨也敛起笑，静静听他讲话。
可他那话里沉重的意味太深，每个字都像是块巨石落在裴知雨心上，一块叠一块，永不止歇。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痛恨自己忘不掉你，甚至还生出更多的妄念，明明亲眼见到你已经有了男友，却还想着要把你抢回来。”
说着，不想让裴知雨难过，他强撑起笑来，但这笑容却怎么看都是苦涩的：
“那样恶劣、执拗的秦和舟，我想杀了他。”
“每当我的枪射出一枚子弹，都会杀死曾经深爱着裴知雨的秦和舟……但那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是引起了思念和偏执更为猛烈的反扑。”
裴知雨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秦和舟刚才如此抗拒把这些话都告诉她了。
强烈的窒息感让人根本无法控制生理泪水肆意流淌。
“你啊……”他无奈的语气，仿佛又在说，怎么就又哭了呢。
但其中也不仅仅是无奈，包含的更多的是轻松释然。
因为他并未在裴知雨的脸上看到恐惧，看到退避。
她哭了，但似乎是因为心疼。
裴知雨心疼自己，这个认知让秦和舟非但不难受，反而是愈发的激动起来。
心里头有一块因为长期得不到安全感而荒芜的土地，竟然因此而慢慢长出新鲜绿芽来。
尽管此时尚处在冬季，但没有关系，春天很快就会来的。
不过，这种美好的念头很快被另一种可怕的想法给吞没殆尽。
她还没听到最阴暗的部分呢，刚才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个前菜而已。
与其说恐怖，不如说更像是另类的表白，剖显爱意罢了。
他没有再用手替她拭去泪水，而是用双唇……
柔软的嘴唇，轻轻的，不带一丝杂念的，落在裴知雨眼尾处，舌尖悄悄一滚，泪珠便被他含进嘴里。
是咸的。
还有些苦涩，就像是他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一般。
此刻，秦和舟知道，那些在她面前从不敢透露出半分的阴暗面——
今夜都将会受到月光的洗礼。
裴知雨被他这忽然一吻扰乱了心绪，混乱中，隐约听到秦和舟问自己什么话……
声音如此朦胧地在耳边回荡，就像是正在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一般。
极具诱惑力，却又带着要人性命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