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秦和舟时,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周言礼也露出了一丝慌乱,他侧身想遮挡住身后的混乱。
可对方这动作只让秦和舟更觉着有问题,他还是要往里走。
“你还是别进去了。”周言礼再次劝阻。
秦和舟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厉声道:“别挡路。”
他推开周言礼,经过人群走到水房内……
这里早已炸得不成样子,满地狼藉,全是水瓶的碎片,地面上淌着的积水甚至还冒着热气。
水房内除了医护就只有保洁在做清扫,并没有秦和舟心中所想的人。
他吊着的那口气刚放下去,却听周言礼忽然说:“那个,白月光送去急诊了,现在估计还在观察。”
又来了,像是心脏被悬置在空中,生死不由己,连带着身体内其他器官都接连产生反应。不仅反胃想吐,奔跑的过程中还差点眼前一黑摔倒。
他不小心撞到推车,昂贵的衬衫被钩破,皮肤也被划伤。
秦和舟从未如此狼狈……但他似乎根本感知不到疼痛,直到在诊室外透过玻璃看到了裴知雨。
心里的痛远比肉体上的痛来得更猛烈,哪怕是许多年前亲眼看着裴知雨丢掉自己准备的格桑花,他也没有如此难受过。
“怎么回事!?”秦和舟强忍着,却仍旧无法控制声音颤抖。
周言礼没立刻回答,他的沉默被秦和舟看去,只觉得心头一把怒火烧得更旺。
他忽地揪起对方的白大褂,冷声质问:“你那好妹妹干的?”
周言礼被勒的喘不上气,换平时他早还手了,或者直接将人踹开,总之不会这么任由人牵制自己。
可偏偏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事会跟周言楚有关系。
连还手都没了底气。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周言礼!”秦和舟怒气冲冲。
“还在查……”周言礼强忍着不适道,“你先放开我。”
秦和舟没有松手。
一想到裴知雨还在病床上躺着,她脸上和身上都有被碎片划开的伤口,他就怒不可遏。
还记得那天她在枫澜景园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给他看,秦和舟信誓旦旦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人伤害她。
可结果呢?她受到了比以往更为严重的伤。
哪怕医生解释说只是划伤和轻度脑震荡,但他现在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看着周言礼也觉得面目可憎。
“放手……”周言礼憋得脸通红,无奈下他还是猛推了秦和舟一把,又道:“梦姨还在手术室等我!”
“什么意思?”秦和舟懵了。
刚才他第一反应是周言楚故意设计想要了裴知雨的命,但怎么会连小姑都……
“事发当时,梦姨和白月光都在水房,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梦姨。”周言礼喘着气,看向病房内的裴知雨时,有种看着“壮烈赴死的勇士”的悲怆,这让秦和舟很不舒服。
他心底有种猜测,也许裴知雨已经知道秦梦之就是他的小姑,所以才会这样奋不顾身的去保护。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秦和舟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小姑现在什么情况?”
“梦姨是轻伤,但她脑部的情况比较复杂,原本身体就不太好。”说到这,周言礼无奈的停顿下来,像是琢磨这话要怎么说才能让人更好接受。
“手术要提前?”秦和舟猜测道。
周言礼轻点头,补充了句:“风险较原计划会增加许多,术后很有可能会……”
“会什么?”
“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
如果不是因为手术还需要周言礼,他真想现在就把人按地上揍一顿。
秦和舟狠狠剜了他一眼,谈生意时杀伐决断的模样显露出来,戾气笼罩他身上,“最好不是周言楚,否则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他早就不是当年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子了,谁敢来动他的人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前几回因为跟周家的那些破交情,还碍着秦梦之偏爱,他一直忍着没动周言楚,但这回不一样了。
周言礼自知理亏,一言不发地去准备手术。
他和父亲这些年来也因着一母同胞,以及当年在母亲临终前的承诺,所以一直尽可能包容着周言楚。
可溺爱过了头,却让她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和原则。
但愿不是周言楚做的,不然这次谁都保不住她。
因为这件事,整个翰方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一种恐慌之中。
裴知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她艰难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痛得要命,看到窗外圆月高悬,心中总感到莫名的担忧。
“你终于醒了!小雨,你吓死我了。”仲悦坐在轮椅上,握着裴知雨的手大哭,她脸上还有重叠的未干透的泪痕。
“怎么哭啦?”裴知雨想帮她擦眼泪,抬起手却看到纤细的手臂上包满了纱布。
她想起来了,她跟秦和舟的小姑在水房里,遇到了爆炸。
“和我一起的那个阿姨,她没事吧?”裴知雨十分担心。
仲悦擦着眼泪,嗔怒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她在手术室呢。”
“手术?”裴知雨有些惊讶,她记得自己最后关头将人护住了的,怎么还会……
“对,我听说她本来就是脑瘤住院的,这下估计更严重了吧。”说着,仲悦都心生不忍,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一切都通了。
裴知雨看着天花板,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淌。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朵格桑花标本,她误会了对方那么多年,还残忍地将这一片真心撕碎、丢弃。
“仲悦,我想去看看。”
“去哪?”仲悦不解。
她强忍着身上钻心蚀骨般的疼痛,从病床上爬起来,看着手背的针头,一狠心拔了下来。
仲悦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疯了吗!”
“我要去找秦和舟。”裴知雨闷声道。
说完,不管仲悦如何阻拦,她还是从病房里跑了出去。其实刚醒来的她浑身都没力气,脚步虚浮,就像是踩在云上。
可想见秦和舟的念头太过强烈,裴知雨知道,他需要自己。
她扶着墙,艰难来到脑外科手术室前。
秦和舟正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他弓着身子,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抱着脑袋,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为何凌乱至此。
看上去痛苦又狼狈。
裴知雨哭了。
她分不清是身上的伤口太痛,还是心里的伤口更痛,痛到泪腺完全失控,失控到连嗓音都接近沙哑。
裴知雨站在他身前,柔软的手轻抚在他头顶,像是安慰迷路的小狗。
“秦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