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后,往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平。
可听到赵泰说,活下来的人只有三千出头的时候,江游沉默了很久。
清定县两万多百姓,最后只剩下这么点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江游更想不到。
前一日,他还在为将来的规划做打算,还在想怎么去把清定县再弄得好上一些。
可今日,一切都变了样。
在城池外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哀嚎和哭喊的声音。
劫后余生带来的没有欢笑,只有压抑的阴霾。
就连心智尚未成熟的孩童也笑不出来。
许多人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试图找到自己的亲人。
运气好的相拥而泣,可更多的人在独自哭泣着。
事情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江游起到了带头的作用,他带着还有体力的青壮进入城中救火、搜寻幸存者。
整整两日,县城里依旧弥漫着滚滚浓烟。
努力也并非是白费力气,越来越多的百姓被救了出来,可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
大约两千人被救了出来,可伤势毕竟太重了,能撑下来的只占了一半。
江游看着那被火灼烧得焦黑的城墙,以及城中的一片废墟,他就站在那城头上,看了许久。
清定县下辖还有不少村子,连同县城的幸存者,加起来还有将近三万人。八壹中文網
如果把这些人整合起来,还是能重建清定县的。
可从头再来,哪有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这座小城从无到有,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多少代人的血汗,才逐渐筑垒而成。
而那一夜,让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江游唤来了赵泰,道:“拿着钱去买些粮食回来吧,把今年冬天过了再说。”
赵泰看着手里的银票,默默地点了点头。
寒冬腊月,新年将近,这本是一个好日子,每年的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会煮上一顿好吃的,在外的亲人也会回到故乡,和家人吃上一顿团圆饭。
可今年没有了,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灾难并没有把这座小城的人所打倒,在江游的带领下,百姓们在风灵山下安顿了下来,一座座木屋也慢慢的建了起来。
虽然拥挤了些,可每个人也算是有瓦遮头了,可以撑过这个冬天就好。
可惜上风灵山的路有些危险,老幼病残根本上不去,不然去那里会更为适合。
赵泰如约买回来了粮食和棉衣,给百姓们全都分发了下去。
同时也给江游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被天魔所摧毁的并不止清定县,就连九州八荒都被卷入其中。
光是吴国而言,就有不少城池遭到了天魔的袭击,连吴国的大都也未能幸免。
不过吴国的供奉数量多,修为也深厚,那些大城池受到的损害并不算严重。
但问题也来了,所有的东西都在涨价。
整个九州都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仙师,光是米粮已经涨了四五倍,更别提其他的东西了。”
江游叹了一声,他说:“这些年风灵宗也攒了不少钱,足够用很久了。”
大量的钱财出去,换回来了大量的柴米油盐,还有御寒的衣物。
江游还为来年的春天做好了打算,他让赵泰购买了许多畜牧、农具和各种农作物的种子。
毕竟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雪越下越大,即便有江游的汤药,也救不回那些伤患。
每隔几天都有人死去,病死的,寻死的。
新年的这一天,依旧没有欢声笑语,种植园里的一大片木屋,每一间木屋都传出了肉的香气。
按理说,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如果没有年前的那一劫的话……
就这样,在无声的哀愁中,日子慢慢的过去了。
三月初,春回大地,许多人都走出了那片阴影。
活着的人拿着农具,继续为他们的未来而耕织。
江游给赵泰留下了足够的钱,说:“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苦,如果撑不下去想离开的话,和我说一声就行。”
赵泰的态度很坚决,他说他的家就在这,他哪都不会去。
“仙师,县城里发生的事都过去了,乡亲们还需要您。”
江游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正如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份失落,来淡忘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说:“给我点时间。”
赵泰没有再说太多,道:“多保重身体,仙师。”
“嗯。”
江游回到了山上,坐在宗门内的正殿,一坐就是好几天。
他没有逃避,可弱小就是一个罪。
如果修为再高一些,高到能及时阻止一切灾难的发生,或许此刻的清定县会是另外一个景象。
天魔降世不是第一次,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当他一时兴起,江游现在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修炼当中。
可前所未有的专注,并没有带来任何成果。
明明已经离金刚境一重就差那么一点了,一点点而已,可就是踏不出这一步。
越是这样修炼下去,江游明显感觉到,他的心境已经乱了。
急于求成,一昧的修炼,根本没有收获,江游记得大师兄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每日站在山门前,清定县的废墟就远远的在那里,一睁眼便可看到,越是看下去,心境就难以保持平静。
江游不断尝试用灵肴,以及炼药的方法都试过了,效果甚微,也可以说无,就是突破不到一重天。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白白耗费了。
这一日,江游照例修炼着,风灵宗的山门迎来了今年的第一位访客。
这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头发的黑发少之又少。
可就是这么一位老者,让江游愣了神。
良久,他轻轻一叹:“多年未见,怎么老了那么多呢?”
老者哈哈一笑,道:“我是叫你仙师呢?还是喊你一声江兄呢?”
江游难得笑了一回,说:“叫声爹也不错。”
老者笑着骂了回去。
江游和老者同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江游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位老朋友给江游解了惑。
老者说:“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