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葫芦似的窄洞口,空间又如前面一般豁然开朗,奇石嶙峋,兽头的浮雕暴露在阳光下,被映出斑斑的刻痕和凹坑,我环视一圈,没有在崖壁上见到干尸,只是兽雕的数量更多,紧凑的分列在两旁,还有特别奇异的凹雕——图案陷入石面,类似凹版印刷。
木安和小哥站在峡谷正中的祭台上,石台为底,四周竖立刷过桐油的木头柱子,大约有两人高,柱身刻有彝族传统色彩的雕花,深入地下,从祭台四角向上耸立,木柱顶上固定着铜制的凹槽,可以放置火种。
在祭台的中央,有一尊开口的三足青铜器,曲线的器皿铜腹束紧,胎体浑厚,青绿的锈色杂乱如墨点,刻着繁复的纹饰,器皿的上下两层非常奇特,可以看成分开的两部分,下半部是古时用来烧水的鬲,中间隔开来,上半部我却认不出来,只觉得像敞开口的大茶碗,还有俩小耳朵。
秦汉时期的青铜器,制作工艺精湛,铜胎都更为轻薄,眼前硕大的青铜茶碗鬲,年代显然在秦汉以前,高度到我胸口,起码在一米以上,木安正在清理上面发脆的铜锈,用刀小心翼翼沿着纹路轻刮,碎渣簌簌的落下来,小哥则举着手电在查看器皿的内部。
胖子眼睛一亮,流着口水凑上去:“天真,青铜器在市场上一直有价无市,这大喇叭能值多少钱,你开古玩店的,先来掌掌眼。”
“五年以上十年以下,你要是嫌不够,多炸俩墓,我给你争取一下无期。”天真道。
“跟你没法唠,开不得玩笑,没劲。”胖子翻着白眼,走到小哥身旁,仰起脖子往里头看去,才两眼就转回来,被熏的咳嗽,半晌缓过来,朝地上啐口唾沫:“呸,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一缸子黑水,庞臭。”
走近确实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臭味,如同发酵的酸黄瓜和臭袜子泡的水,被风吹起来,兜到脸上,酸爽之余又特别呛鼻。
胖子一跑两三米远,只有小哥还面不改色的伏在缸子上,低头巡视,天真没走,耸着鼻头蹲下去帮木安一起刮浮锈,胖子问我们有没有人知道青铜器是什么,小张哥刚要回答,天真的声音就悠悠传来:“是青铜甗,上层为甑下层为鬲,中间用有孔的箅子隔开,甗底烧火,鬲中盛水,水蒸气透过箅子飘到上面,可以蒸熟甑中的食物。”
我疑惑道:“古代的蒸锅?”
“没错。”天真向我点头,手上没停下来:“青铜甗两次现身于殷商的废墟,曾经轰动一时,不是因为青铜甗本身有多稀罕,而是两尊青铜甗中都装着一颗人头,作为食器,一次可能是例外,两次就几乎可以断定为必然,当时的考古队对头骨样本进行检测,发现头骨中的钙质流失严重。”话到一半,天真被飘起来的锈尘呛住,吸进一大口缸中的臭气,连咳好几下,没功夫继续解释,刘丧的脸色渐渐发白,看着天真:“难道——”
“煮熟的骨头,会失去一定钙质,殷墟里的青铜甗,是用来蒸人的。”小张哥似乎没有被吓到,只弯弯嘴角,笑的肆意:“看来传闻不假,商人有食人的习俗,会食用战俘或者奴隶,尤其爱芳华二八的少女和婴儿,蒸熟后跟包子似的,软弹香滑。”
刘丧本就恶心,小张哥偏偏还描述的绘声绘色,他眉毛皱成五线谱:“你能不能少犯病,什么软弹香滑,吹的好像你吃过一样。”
小张哥神秘一笑:“被你猜中了,不过聪明的人都短命,晚上睡觉别睡太死,注意外面的动静,我会来灭口的。”小张哥实在过于神经,语气又轻佻,听的刘丧勃然大怒,当场就要发作,被我及时劝下来:“都是自己人,不要窝里斗,吵起来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或许是顾忌小哥在场,刘丧没有接着发怒,只是冷冷地剐小张哥一眼,仿佛藏着千万根针,骂道:“我不跟脑子长肿瘤的人计较。”
“怎么骂不上人还急了。”小张哥无辜地眨眨眼:“我一没羞辱你二没阴阳你,小刘,我一直觉得咱们是同一阵营的,以前我们有多共同话题,现在的你变了,变得好冷漠。”
“你俩有没有完?”天真一手的青铜锈粉,不耐烦地看向小张哥:“和千军万马轮着番的耍嘴皮子,一天不叨逼叨会憋死吗?”
“哟。”瞎子笑道:“你还会用叨逼叨,学其他的不行,骂人的词无师自通,还知道活学活用,以后训练就让你边背俚语边仰卧起坐,实战是跟胖子吵架,双向发展,两不耽误。”
“我看你教吴邪只教嘴上功夫。”高冷木安终于出声,斜瞥一眼,虽然目的还是在不遗余力的黑天真:“下次多教点有用的,他四肢僵化,跟草履虫的区别只有长腿会逃跑。”
“草履虫你大爷。”天真微怒。
谈话间,小哥用黑金古刀叉出一块坑坑洼洼的碎骨,滴着浑浊的脏水,像是开裂成不规则形状的天灵盖,往地上一丢,头骨承受不住撞击,又碎出几条细密的纹路,小哥咻的一下收刀回鞘,才淡淡道:“胹祭。”
“《礼云》记载:‘殷人尚鬼’,又崇尚人牲祭,杀人不称之为杀,而称为‘用’,他们和彝民差不多,认为人死后灵魂不灭,发明出一种名为残忍胹祭的祭礼——将人猪羊一起煮,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天真叹息着,用小刷子清除附在刻文上的锈灰。
“照我看商周战国的皇帝老儿都是蛤///蟆生蝎子,一窝更比一窝毒,良心大大的黑。”胖子见刻文清出眉目来,忍着臭气走上前,细细一瞅,“哟呵”一声:“好多只狐狸,这破铜罐该不会是苏妲己御用的菜缸子,人家腌人肉用的,碰巧让彝族人民掘出来,当成宝供奉在台子上。”他顿一顿,愈发认真地端详:“兄弟们,我没吹没黑,古人的审美可能还没我强,这刻的什么玩意儿,狐狸脑袋,背上还长犄角,从脑袋长到尾巴,合着苏妲己其实不是狐狸精,是他妈梳子精?”
我一听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和瞎子他们都围上去,小张哥和黑瞎子迅速往人缝里一钻,反应奇速,我们仨萌新瞬间被隔绝在外,无处下脚,小哥回头一瞟呆呆的我,用眼神示意我过去,微一侧身,让出半步的位置给我,只剩下刘丧和千军万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