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中，安吉尔的眼睛努力的动了动。
她的视线落在了教皇的脸庞上。
教皇脸上的温和一如往昔，眼神中带着叹息和怜悯。
安吉尔身体动了动，钉在他四肢里的钢钉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有些迷离的意识在疼痛中清醒过来。
“呵...教皇陛下...”
她的声音嘶哑而微弱。
“后悔吗？安吉尔？”
教皇缓缓问道，眼神中怜悯的情绪越来越深。
“我要后悔...咳...后悔什么呢？”
安吉尔轻声问道。
教皇没有说话。
安吉尔的呼吸有些急促，艰难道：“我只是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在东欧一无所获，都是因你而起。安吉尔，是你背叛了教廷。”
教皇的语气依旧平静。
“那不是背叛，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阿瑞西斯...呼...他不能杀死保罗，陛下，无论教廷是不是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以我们的实力，我们惹不起中洲。”
教皇看着他，一言不发。
“现在...一切都晚了。”
安吉尔喃喃自语。
“没有人能够掌控一切。”
教皇整理了下自己洁白的教袍，淡淡道：“我可以理解你破坏阿瑞西斯加冕时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你当时的想法。可事实上，在你破坏了他的加冕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外，阿瑞西斯被催眠，提前使用了救赎，被称为审判日的一战，教廷几乎毫无作用，保罗和金瞳都没死，我们在东欧也没有丝毫的利益，这一次的乱局，我们一败涂地，如果阿瑞西斯在巅峰时期的话，现在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我理解你的初衷，但现实就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破坏了他的加冕。”
“这不是我的本意。”
安吉尔沉默了一下，叹息道：“是我高估了阿瑞西斯。”
教皇的眼神在一瞬间闪过了一抹滑稽和苦涩，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安吉尔确实是高估了阿瑞西斯。
作为黑暗世界仅有的数位巅峰无敌境高手之一，相对于其他几人，阿瑞西斯的资质算不上是多么出色，能够勉强突破进入巅峰无敌境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潜力，甚至可以说是透支了他所有的潜力，他号称黑暗世界近战第一，可意志方面却始终有些薄弱，这也是他公认的弱点。
可在此之前，除了教皇，谁都不曾想到阿瑞西斯的意志会脆弱到如此程度，按照当初安吉尔的预估，就算她破坏了加冕，对方的意志也应该会远超普通无敌境，最多也就是比巅峰无敌差一些，这样的人物，除了教皇，谁能催眠？
可偏偏阿瑞西斯在加冕被破坏之后一脚直接踏入了东教的催眠陷阱，如此一来，阿瑞西斯的意志强度清晰的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没有加冕，正常状态下的阿瑞西斯综合战力在巅峰无敌境，但如果只是单论意志的话，他最多也就逼普通的无敌强一些，而且还强的有限。
这就是支撑着教廷的圣战天使。
他的意志，甚至还不如三年多四年前在东岛死在李天澜手中的杀戮天使阿尔达克。
即便是在现在的境遇里，安吉尔也觉得这有些荒唐，她摇了摇头，眼神嘲弄：“其实这才是你们针对我的主要目的吧？我付出今日的代价，根本原因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破坏了加冕后造成的一系列后果，陛下，你如此冷漠，阿瑞西斯如此疯狂，根本原因，只是因为我破坏了他的加冕这件事本身，与后果没有关联。”
教皇默然。
安吉尔说的一点都没错，破坏阿瑞西斯的加冕这件事情本身，才是教廷此次最为惨重，惨重的让教皇都有些疯狂的损失。
此次进入东欧，教廷虽然一无所获，但损失却也并不算太多，无非是一些精锐的圣裁武士，这些损失丢了虽然让人心疼，但安吉尔身为教廷圣女，根本不可能被如此对待。
她如今之所以有这个下场，就是因为他高估了阿瑞西斯。
她根本不曾想到阿瑞西斯的意志是如此的脆弱，在破坏了加冕又经历了催眠之后，教皇加冕在他身上的意志会不断的反噬阿瑞西斯自身，正常情况下，阿瑞西斯只要自己心志坚定，本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他的意志却根本就不过关，如此以来，最直观的后果，就是失去了教皇加冕的阿瑞西斯战力会大幅度的下滑，意志的衰退，也意味着阿瑞西斯即将跌落下巅峰无敌境，甚至今后就算再次承受加冕，他也不会再有正常状态下的实力。
东欧一战，教廷等于是直接损失了一位巅峰无敌境！
所以阿瑞西斯的表现才会越来越失常，他对安吉尔的怨恨每时每刻的都在增加着，他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报复她，报复一切跟她相关的人。
而教皇，也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默许。
“阿瑞西斯将你的消息通知了劫。”
教皇转移了话题，突然问道：“安吉尔，你说他会不会来？”
安吉尔静静的看着教皇。
她的眼神中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带着一抹极为温柔的笑意：“他一定会来的。”
她死撑在这里，任由阿瑞西斯折磨着她的身体，撕扯着她的灵魂，就是为了想要在看他一眼。
就一眼。
“他会死。”
教皇看了看安吉尔，他的内心突然有些不安。
安吉尔淡淡的哦了一声。
教皇深呼吸一口，淡淡道：“刚才的话，你说对了，你破坏了阿瑞西斯的加冕，让教廷承受了很多年都不曾承受的巨大损失，所以你会有现在的下场，但还有一点，安吉尔，我不喜欢你，教廷的圣女必须要保持完美纯洁的处子身体，这么多年，你的存在对我，对教廷而言，一直都是耻辱。”
安吉尔笑了起来，她笑的极为虚弱，却带着浓浓的讥讽：“不喜欢？我是教廷的圣女，这么多年来，我自认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对得起教廷，即便这次，我的初衷，也没有...”
“我理解。”
教皇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明白，但我就是不喜欢。”
讨厌一个人，不会因为她做了多少好事而动摇，他只是不喜欢，这就够了。
安吉尔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明白了。”
“其实...”
阴暗的环境里，她的声音缥缈而妖异，带着浓浓的堕落气息：“我很早就想说，我也不喜欢你，教皇，我更不喜欢教廷。只是因为教廷中有我的信仰，所以我才选择留下，为了信仰，我放弃了很多东西，但直到今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坚持的，并非不能放弃，而那些早已放弃的...才真的不能放弃。”
她背靠着十字架，看着教皇，一身鲜血狼藉中，她的表情竟然是如此的肃穆，就像是如此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吉尔·司徒。”
旁边的阿瑞西斯在教皇的精神领域内逐渐清醒过来。
他听到了安吉尔的自我介绍，又听到了她接下来的声音：“自今日起，我是无信者。”
阿瑞西斯的脸庞猛地扭曲起来，狂怒的咆哮声在教堂里疯狂的回荡着。
教皇的脸色有些阴沉：“无信者，毕竟堕入地狱。”
“地狱？”
安吉尔轻笑起来：“地狱很可怕吗？我现在在教堂，在父的目光之下，但在我心里，这里就是地狱。”
“这是傲慢！你这个该死的...”
“够了！”
安吉尔突然打断了阿瑞西斯的咆哮，似乎是回光返照，她的精神一点点好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清亮，变得不屑：“你算什么东西？躲在教皇这个老东西背后的小丑，真以为自己是圣战天使吗？”
阿瑞西斯双眼通红，就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好了。”
教皇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安吉尔，你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缓缓转身，走向来路，平静道：“我说过，没有人可以掌握一切。乱局之所以是乱局，是因为它随时都在变化，大势在变，敌我也在变，我们确实失去了跟李天澜合作的机会，这在你看来是损失，但你并不知道，在我们失去了李天澜之后，已经跟北海王氏建立了合作关系，所以今后的东欧，依然会是教廷的天下。”
他的身影走到了门口，顿了顿。
“阿瑞西斯...”
他吩咐着，语气淡淡的，没有感情：“毁了她。”
阿瑞西斯狞笑起来。
安吉尔的身体猛然开始挣扎，尖锐的钢钉摩擦着她的血肉，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精神愈发清醒。
“你们毁不掉我！你们做不到，我可以死，但我有这个小丑最缺乏的东西，教皇，你毁不掉我的意志！”
“啪！”
阿瑞西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安吉尔的脸上。
安吉尔不再挣扎，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有些诡异的笑声在阴暗的光线中回荡着，她的眼神无比死寂，如同蕴含着一片永恒黑暗的深渊。
阿瑞西斯内心逐渐升起了一片寒意。
“你们都错了。”
安吉尔静静道：“就算你们联合了北海王氏又怎么样呢？东欧永远都不会是教廷的天下，也不会是教廷的天下。”
“哦？”
已经准备离开的教皇转过身，看着安吉尔。
安吉尔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你知道新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