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琅是第二天早上醒的。
顾子琅才醒不久,就有人通知了顾景芜。
顾景芜来到顾子琅的院子里,看到了那个黑瘦的男孩子还身子直挺挺的跪在房门前面。跪了一夜,他的脸色早已变得雪白,嘴唇上没有一丝丝的血色。他闭着眼睛,像是沉沉睡了过去一般,可是顾景芜来到他面前时,他却猛地睁开了双眼,狠狠地瞪着来人。
见来的人不是那三番两次嘲讽他的小厮,他凶狠的目光渐渐柔顺了下来,带了一丝迷茫,仿佛清晨的大雾弥漫,纯粹琉璃。
他只望了顾景芜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垂着眼皮盯着地面的一个黑点,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不过他紧紧抿起的嘴唇却透着少年的倔强,显示出他并非逆来顺受屈于世俗的本性。
无端的,顾景芜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也曾对不公的命运倔强的反抗过,他胜利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如果非要说他生命中有什么失败的话,他最失败的地方就是以最残忍的方式,辜负了全天下最全心全意爱他的她。
佛曰:“舍得。”
凡事有舍,才能有得。若是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必然得舍弃了另外一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人是贪婪的,总想着两全其美,却最终落得一无所有。
尉公子深谙此理,所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放弃她。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狠心的人了吧!
顾景芜想的出神。
宝琴见她一直看着男孩儿不动,便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回神。
顾景芜收敛了情绪,让两个小厮扶着男孩起来,“子琅已经醒了,若是想要赔礼道歉,去屋里说罢。”
男孩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事实上,他的膝盖因为长时间跪着,现在已经无法动弹了。他根本没办法走路,所以只依靠着小厮,被小厮一人一边架着进入房间。
顾子琅正靠在床沿喝药。药特别苦,他一口气猛地灌进嘴巴里,急忙咽下去,气都不敢喘。喝完,他龇牙咧嘴地用温水漱口。
“子琅,身子觉得如何了?”顾景芜走了过去,坐在了顾子琅床边,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为顾子琅擦嘴。
顾子琅见顾景芜来了,顿时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来,拉着顾景芜的手就说道:“景儿姐,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怎的不知道?”顾景芜道,“我们娇滴滴的小少爷比个武把自己摔晕了一夜,这谁不知道?”
顾子琅小脸一红,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谁让那个人他比我厉害呢,然后就不小心被他打下来了。景儿姐,你别笑话我了,够丢人的了。”
顾景芜笑道:“你管的倒宽,连人笑都不许了。你可知,你这一晕,不止府里上上下下都担心着,你的那个小对手,也被罚在你房门外跪了整整一夜。你若是再不醒,他怕是就撑不过去了。”
顾子琅听后大惊,忙掀开被要起身去外面,“啊!他怎么还跪了一晚上呢?又不怪他,比武受伤不是正常的事情么!不行,我得赶紧让他起来。”
顾景芜按住他,帮他把被子盖好,“别急,我已经让他起来了,就在外室呢。”说着,顾景芜隔着屏风,冲着外面喊,“将那个男孩子带进来吧,小公子唤他呢。”
小厮听到声音,再次将男孩架了起来,拖了进去。
“你没事吧?”一见男孩进来,不等顾景芜开口,顾子琅就慌忙询问着,“快,把他抬到我那小榻上躺着。”
那男孩虽然腿不能动,但坚持拒绝了顾子琅,只倒在地上。
“哎,你怎么那么倔?”顾子琅遭到了拒绝,不免抱怨,他可是好心啊。
“他想在地上就让他在地上吧。”顾景芜对顾子琅道,“不过,人家在外面跪了那么久,相必是有什么话要和你说。你先听他说。”
那男孩诧异顾景芜竟然知道他的心思,眼神里光芒一闪而过。
“哦。”顾子琅乖巧的点点头,“你要和我说什么?”
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男孩忽然有些难以启齿,唇角嗫嚅了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
“哎,你说什么?声音大一点,我听不到。”顾子琅只见他嘴唇动,却听不到他声音,以为男孩声音说的太小了,便让他再说一遍。
男孩眼神局促地扫过顾家两姐弟,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顾景芜也不勉强男孩,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便对宝琴招招手,道:“宝琴,你让外面的丫头去弄些清淡一点的食物过来吧。他跪了那么久,想必都饿坏了。”
“是,姑娘。”宝琴点头,到外面吩咐人去了。
“你跪了一夜,想必也没办法回去,暂时就在子琅院子里的偏房住着吧,再让大夫看看膝盖,可别落下了病根,那就不好了。”
男孩想要拒绝,却被顾景芜的眼神生生止住了。那个眼神很坦然,不惨杂分毫的同情与怜悯。她好像在对他说,你可以倔强地坚持自我,但当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适时的服软才是最好的选择。
男孩被送到了偏房,不一会儿,就有丫鬟为他摆上了清淡可口的饭菜,又有一个胡子白花花的大夫为他问诊,给他开了方子。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拳头越攥越紧。
顾景芜在顾子琅的房间里,陪着顾子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中间,顾子琅想玩九连环,姐弟俩人拿着九连环解了半天也只是解开了两个。直到日头大了,顾景芜才起身离开。
回到院里,宝琴边走边说道:“姑娘,您身子也还没有大好呢,可不能陪着小公子贪玩了。”
“知道啦,知道啦。”顾景芜对口不对心的含糊应着,越发觉得宝琴像个管家婆了。
叨叨叨,叨叨叨。
转眼过了十多天,顾景芜身子已经大好了。这一日,张昭奕又让人传来帖子,约顾景芜去郊外游玩。正是春末时分,郊外野草野花丛生,小兔子什么的小动物也都活跃的紧。温度尚且不算热,又不冷,只需穿着单衣,这个时候去郊游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景芜因为生病,被宝琴看着待在屋里好几天,着实憋得慌。张昭奕的邀请,无疑让她喜不自胜,回了张昭奕帖子之后,忙让宝琴收拾郊游需要的物件。
“姑娘成日出去玩,怎的收到张公子的邀请,还是这般兴奋?”宝琴幽怨的小眼神在顾景芜身上穿梭。姑娘就不能和她一样,安安静静做做针线活,这不很好么?修身养心。实在不行,弹琴作画,哪样不是人家闺秀喜欢的,可她家姑娘偏偏都不喜欢,一有机会就溜出府去晃悠。
她实在无法理解姑娘的想法。
顾景芜抿唇,摇头晃脑地笑着,“宝琴,这就是你不懂了。人生在世,自然要争分夺秒享受生活啦!日后长大了,想这样自由,可都没有了。”
“姑娘你就是想去找张公子玩,何必说这么多借口。”宝琴才不信她,撇撇嘴,“您就是觉得和奴婢在一起太无聊。姑娘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喜欢奴婢的姑娘了。”
顾景芜被宝琴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情不自禁捏了捏宝琴肉嘟嘟的脸蛋,“哟,小娘子何时这般孟浪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还不是本公子唯一的小妖精,嗯?”说着,她向宝琴抛了个媚眼,逗得宝琴满脸通红。
“姑娘,你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