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直了身体,慢悠悠地说道:“他前几日和他同屋的人打过一架,那人度量狭小,算计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不过是提点了那人一下,谁知那人直接把东子给弄死了。死了也好,愚蠢的人是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顾景芜眼神一闪。果然,尉长风是知道的。不过像他那么精于算计的人,何时何地对事情都仿佛了若指掌的。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帮他一下?或许,他就不会死了。”顾景芜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心也随之变软了。想这样的话,她前世是怎么也不会说的。前世的她,从来都不会在乎这些下人的性命的。
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
尉长风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眼底的笑意更甚,“我为何要帮他?”在他的世界观里,好人可都是不长命的,只有祸害才会遗千年。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大公无私的烂好人。
“那可是一条人命!”
顾景芜皱着眉,心中被尉长风的冷漠所震撼。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之中还冷漠无情,在他的眼中,或许除了他自己,其他人的性命都是可有可无的吧,所以上一世,即使他们已经是十多年的夫妻,他依旧可以面不改色地置她于死地。
尉长风静静地注视着女子的神态变化,心中毫无波澜。
“人命又如何?他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别人再怎么帮他,也是无济于事。”
“那不是有没有自保能力的问题。”顾景芜猛地抬头望向尉长风的脸,那张俊美非凡的脸,无论在何时,都是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的。他永远像是一个不与俗世为伍的谪仙,蔑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他冷漠、狂傲、视人命如草芥。顾景芜突然有些怀疑,上一世,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
“人是不同的,尉长风。你精于算计,并不代表别人不是单纯天真的。如果一个人每天都保持着警惕,随时防备着身边的人来伤害自己,那样只会让人神经崩溃,那样的生活也是很累的。东子是没有你那么有头脑,但是他机灵活泼,愿意相信别人,这份信任是你没有的。”
尉长风面无表情地听完顾景芜的话,嘴里细细咀嚼着两个字,“信任?”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发出一声嗤笑,面容苍白淡漠,绯红的眼角微挑,看向顾景芜的目光含着浓浓的讽刺,“你说我没有信任,可我若是信任了他,现在还会在这儿待着么?”上次就会被你直接给赶出顾府了。
“信任,只不过是无能者的相互安慰罢了。”
顾景芜自然知道尉长风暗指的是什么。她面上一讪,有几分不自在。她承认,当时就是利用了东子和尉长风的关系,才让东子在尉长风的衣服上下药的,没想到尉长风这个时候竟然拿这件事说事。
这个人真的是——
她尴尬地干咳。
“喝杯热茶。”尉长风提起边上的茶壶,白皙的手指嵌在壶柄内,热水顺着壶嘴流淌到被子里,热气蒸腾。
“你这茶杯可曾清洗过,就给姑娘喝?”姑娘说话的时候,她不需要开口,可是一旦涉及到姑娘食用的东西,她是不会有任何的含糊的。这个下奴,对姑娘毫无敬意就算了,竟然直接拿着自己的被子给姑娘喝,真是太过分了!
好心好意,被宝琴直接曲解了。尉长风浑不在意。他嘴角扬起淡淡的自嘲的笑意,手中的茶杯还没有落到顾景芜面前就拐了个弯,朝着门外泼了出去。
“看来这儿的地方小,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还请姑娘移步他处,恕不远送。”
顾景芜欲言又止。她站起身来,与男人直视,从袖中拿出一青瓷瓶来,递到尉长风的面前,道:“这次害你受伤,我很抱歉。这瓶伤药你留着用吧。”
没有故作清高、傲骨铮铮,尉长风只是淡淡的瞧着她,从她手里拿过伤药,温热的指尖划过她冰凉的掌心,带来丝丝瘙痒。
“多谢姑娘。”
“宝琴性子直,你莫与她置气。好好养伤,我先走了。”她颔首。
尉长风没有挽留,让出道来,顾景芜从他身前走过。
“姑娘,你为何总是给那个下奴如此大的面子?起先奴婢还觉得,他模样周正,应当翩翩有礼的,后来奴婢才看出,这个人分明就是大胆放肆,目中无人!您看他什么态度!‘不然你以为我能去哪儿’‘人命与我何关’,”宝琴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尉长风说话的语气神态,啐了一口,“什么人啊这是!狂妄自大!还好意思拿自己喝过的杯子给姑娘您喝,也不嫌脏。”
“宝琴。”顾景芜唤住了身后一直在吐槽的小丫头。
“哎,也是姑娘您脾气好,不与他计较。若是换做了别人,指不定怎么罚他呢。您走的时候还向他示好?奴婢觉得根本没有必要,直接打几板子就好了!”宝琴依旧在不停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景芜的神情。
顾景芜突然停下脚步。宝琴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姑娘,您怎么停下来了?奴婢差点撞到您。”
“宝琴,你太鲁莽了。”顾景芜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根本不了解尉长风那人的性格。”
“姑娘,奴婢做错什么了?”宝琴被顾景芜认真的神情唬住了。
“尉长风心思深沉,心狠手辣,但凡招惹过他的人,大多是没有好下场的。东子诬赖过他,他面上虽没有什么动静,但是东子还是死了。你以为东子的死只是简简单单的因为吵架斗嘴这样的小矛盾?”顾景芜顿了一下,摸了摸宝琴的头,“下次在他面前多注意一些。”
她可不希望宝琴这个小丫头不明不白地被尉长风那厮给弄死了。
宝琴是她重要的人,是她要保护的人。
宝琴听了顾景芜的话,脸顿时苦下来,“啊,姑娘,那怎么办,您上次打了他鞭子,他会不会也怀恨在心?他若是对您不利可怎么办呐?”
宝琴第一反应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顾景芜。这让顾景芜很是感动。
她冲她笑了笑,安慰道:“他暂时不会对你家姑娘怎么样,你放心吧!东子的死,只不过是他对我的一个小小的警告,他若是想要我的命,看灯那天晚上就不会带我回府了。咱们府上啊,还有他更想得到的东西。”
“他想要得到什么?”
“你家姑娘我是不会让他从心所欲的。”她望向天空,叹了口气,“你去账房,让人给王叔多拨十两银子的补偿。”
“好。可是那个害东子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去了?”宝琴皱眉。
顾景芜思量了一下,说道:“你去查查他平时都干什么,家里什么情况。”
“说来也巧,早些时候,奴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恰巧见到了那人。当时他和另一个人在大门推推搡搡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在催他还赌债呢!两个人看着都不像是什么好人,眼神凶得很。”宝琴撇撇嘴。
“既然如此,你找人暗中看着他,趁他外出的时候,找几个混混假装是赌场的人,重重地把他打上一顿。打过之后,让人把风声透露到我娘那边。这样的人,咱们顾府是不敢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