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抓着树干,想要下去一探究竟。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雅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汪大人这是在找什么呢?”
汪凌轩身体一顿,猛地回头望向那个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的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阳光明晃晃的,透过高大的树木折射进树丛。男子的脸隐藏在伞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模样,只能望见那下巴的完美轮廓,肤如凝脂。
“你是谁?”汪凌轩皱眉。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远安侯府,刘伯钰。”白衣男子轻声道,语气随意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刘大公子?”汪凌轩一怔。早就听闻那远安侯府的大公子体弱多病,不常出门,性格乖僻无常。眼前这个风雅的男人与他心中想象的那个大公子形象可大大不同啊。他有些不相信。
刘大公子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是出现在这片树林里!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最重要的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男人,怎么会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到!他会一些功夫,按道理说,警惕性不会差到人都出现了还发现不了的地步。除非,那个男人轻功了得!
想到这里,汪凌轩看刘伯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个大公子难道是准备扮猪吃老虎,一举拿下远安侯府下一个侯爷的位置?
这也不是不有可能的!毕竟现在的小侯爷刘仲礼只知道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那么,若他讨好一番这个男人,等对方当上了远安侯,也就是他功成名就之日了。
“大公子,好巧!竟在这里遇见了你。不知大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本公子去哪里,何须你过问。”
汪凌轩脸上的笑容一滞。
这大公子脾气还真是古怪,说变脸就变脸。
不过,为了他将来考虑,汪凌轩选择了容忍。
他颇为关切地对刘伯钰说道:“大公子还不知道吧,这片树林可不安全,时常有鸟兽出没。方才下官还撞见一只不听话的野兔,追到一半,让那不听话的兔子给逃了。”
他意有所指,刘伯钰却仿佛听不懂一般,波澜不惊。
“不过是只兔子,何必大惊小怪。汪大人既然也说了,这树林不安全,可不要再随便追赶了。这回是兔子,下回说不好就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汪凌轩干笑两声,总觉得刘大公子话里有话。可是他是在搞不懂刘伯钰为何会这么说。难道是暗示他这树林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儿,让他快些离开?
“谢大公子提醒。”
“汪大人客气。”
汪凌轩平生最大的特点就是惜命爱财。既然这树林不安全,他可一刻都不想待着了。便向刘伯钰告辞,匆匆离开了。至于那个偷听墙角的贼人,他总有一天会查出是谁的!
刘伯钰静静望着汪凌轩离开的方向,嘴脸缓缓勾起一抹道不明的笑意。
斜坡上没了声音。
暖风吹过树林,树叶窸窸窣窣作响。
顾景芜知道,刘伯钰没有走,就在上面。他应该是知道她躲在这里的,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又一次帮助了她。
从杂草丛中站起身来,才发现小腿已经被宝琴压的麻了。
“宝琴,扶我一下,我腿麻了。”顾景芜无奈的对宝琴说道。
斜坡上方,刘伯钰听到了声响,转过头来看。
一低头,就望见顾景芜满身杂草,头发上也落了一些。她毫无大家闺秀形象地坐在地上,因为腿麻无法站起来,她只好向身边同样满身杂草的丫鬟求助。
刘伯钰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景芜抬头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对方在笑。她很是狼狈的移开目光,眼角抽搐了两下。
“姑娘,要不奴婢背你上去吧。”宝琴怀着对顾景芜的愧疚与自责,主动担起了重担。
“这坡本来就陡,你那点力气,别说是背我上去,就是自己爬上去都有些困难。扶我起来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顾景芜搭着宝琴的肩膀费力地站起来。小腿如被电击的酥麻之感让她一下子没站稳,又跌坐在了地上。
好吧,她承认,自己这次是真的丢人丢大了。
她恨不得找一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上首,男子清清朗朗的声音夹着薄薄的笑意传入耳中。
“顾姑娘,你怎么在下面?”
他装作不知。
“我——”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听了人家墙角,被追的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吧。传出去,就不要见人了。
她顿了顿,颇为心虚地说了一句,“嗯——我觉得这下面的景色十分好,故而带着丫头下来欣赏欣赏。”
欣赏景色需要把头埋在草堆里面么?
顾景芜都被自己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蠢哭了。
“顾姑娘的想法真是别出心裁。不过,姑娘腿麻了,还能上得来么?”刘伯钰倒也没有戳破顾景芜的谎言,而是询问她的情况。
“没事,我可以的。”她可不是娇弱的女孩子!
顾景芜再次挣扎着起身,可是腿上使不上来劲儿来,让她很是无奈。
“宝琴——”迫于无奈,顾景芜只能向宝琴投去请求的眼神。
宝琴回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头一昂,拉着顾景芜的双手就往身上背。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让顾景芜好气又好笑。
“顾姑娘,是否需要在下的帮助?”刘伯钰看不下去了,就这样的两个弱女子,一个背着另一个,能爬上这斜坡可是不容易的事儿。还偏偏要逞强,让人觉得她很厉害,无所不能。
真的是——
宝琴在努力地攀爬着斜坡,她试了几次,才好不容易爬上去一点点。
顾景芜实在心疼宝琴,这才向刘伯钰示弱。
“那就谢过刘大公子了。”
“顾姑娘客气。”
只见头顶一黑,一个白衣身影翩然而下,脚尖轻轻点地,落在了顾景芜的身后。
顾景芜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对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得罪了”,继而腰间一紧,一双有力的臂膀勾住了她纤细的小蛮腰,带着她腾空而去。转眼间便回到了斜坡上面。
白衣胜雪长发,简单的束起。言笑吟吟,好似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笑起来额头上还有好看的美人尖,那种忽略了性别的美,好似谪仙下凡。
顾景芜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退出了刘伯钰的怀抱,扶着边上的一棵树的树干,再次向刘伯钰道了声谢。因为抱着她,对方一尘不染的白衣衣襟前也沾上了两三片浮叶。
刘伯钰浑不在意的拂去,复而下去,将宝琴也带了上来。
顾景芜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腿不麻了之后,才站起来。三人一同往回走。
顾景芜问道:“刘大公子,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刘伯钰望着前方,步履翩然,唇角含笑,道:“我来寒山寺上香,随后无意中走到此地。”
“哦。”顾景芜点点头,“公子会轻功?”她以为,像刘伯钰这样一天到晚待在阁楼里的病美人是身娇体弱的,没想到对方却还会武。
“略懂皮毛罢了。”刘伯钰颔首,“小时候父亲曾给我请过一个武师,不过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学太长时间。”
没有学太长时间,就达到了这样的地步?
天才呀!
“姑娘方才是在躲避汪大人的追赶吧。”刘伯钰用平淡的口吻说道,那语气,分明是十分肯定的。
顾景芜没想隐瞒,“我无意中听到了他的一个秘密。”
“他看到你了?”
“这倒没有。不过,我想,他今日回去之后定然会盘查此事的。毕竟,他的那个秘密对他而言蛮重要的。”
宝琴在身后憋着话。姑娘,什么叫对他而言蛮重要的?那是非常重要好么?生命攸关哎!
“嗯。那是否需要在下帮你摆平?”刘伯钰说得一脸认真,油纸伞下,那张清隽的脸温柔而圣洁。
“不用不用。刘公子已经帮助我两次了,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呢?我自己处理就好。”顾景芜一边拒绝着刘伯钰的好意,一边心想,这人果然是个大好人,三番四次地帮她,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了。
刘伯钰看着她微笑,“姑娘前两日不是还送了谢礼了么?那幅《陋室铭》,我喜欢得紧。”
顾景芜在他干净的目光下,有些羞愧,无地自容。她真的很想说,额,那副字画是宝琴从她的小仓库里随手拿的,她只是看了一眼,根本没有细看。
她呵呵笑了两声,脸有些僵硬。
“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宝琴在身后也是一脸无奈惭愧。早知如此,就该让姑娘自己去细细的挑选了。
不知不觉,三人一同回到了寒山寺的厢房。才进院子,便与站在廊檐下等候已久的尉长风撞了个正着。
尉长风一身黑衣,脸色沉郁,见顾景芜与刘伯钰一道归来,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待顾景芜等人走到跟前时候,他才用平静的语气询问道:“姑娘方才去了哪里?”
他不过才消失一会儿,这个女人就乱跑了。害得他在寒山寺找了许久,以为她走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