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婶子生病了,听说在床上躺着已经好几天了,吃了好多药,非但不见好,反而越大严重起来。偶尔夜间醒来,她会迷迷糊糊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完还会大口大口地吐血。
大夫说,让苏叔早点准备后事吧。吐血并不是什么小事,这是内伤。普通人只要一呕血,十有八九气数将尽了。
苏叔心里难受,不过看着苏婶子这一天比一天昏睡的时间久,也不得不接受了事实。
不过,这天夜里,外面风呼啸着,雨点大滴大滴地砸在房顶。苏叔帮睡着了的苏婶子洗完脸,擦过手正准备熄灯睡觉的时候,苏婶子突然醒了,眼里闪动着光彩。
她费力地坐起身来。
这些天她都没有力气坐起来的,今儿也是头一回。
苏叔见状,大惊,忙看住她,和苏婶子说道:“哎呀,你怎么起身了?还不快点躺好。”说着,就要扶着苏婶子躺下。
苏婶子摆摆手,听了一会儿声音,对他笑道:“我怎么听着外面下了雨了。”
“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不就快要到冬天了嘛。”苏叔回答道。
“哎,都快要到冬天了啊,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的很呢。老苏啊,来这边坐坐,我俩说说话。”苏婶子斜歪在床头,拍了拍身边空余的位置。
苏叔嘴上说着,“哎呀,都老夫老妻的了,说了这么多年的话,还没有说够么?”不过,他还是坐了过去。
一床被子,盖了很多年头了,已经变得破旧了。但它还是那一床,没有被扔掉。此时,夜深人静,两个人并排坐在床上,那床破棉被搭在两人的身上,一如当年。
“老苏啊,我做了个梦。”苏婶子将头倚在苏叔的身上。她身子有些沉重,手也没有力气抬起来,但眼睛里闪闪发光,很有精神。
苏叔搭话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了我第一次把景丫头带回来的场景了。姑娘人长得好看,虽然不会说话,但是那眼睛里面明亮的光就像星星一样,特别好看。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想着,若是咱们能够有这样一个好看的闺女,那该多好!”苏婶子回忆着,嘴脸带着幸福的笑容。不过,渐渐的,那笑容转为淡淡的苦涩。
“可是啊,这么些年来,我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给你留下。是我对不起你啊。”她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苏叔却抿抿唇,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若是怪你,这些年就不会对你这么好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自然是了解你的。”苏婶子耷拉着眼皮,“是我幸运,这辈子能够遇上你。”
苏叔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什么幸不幸运的,反正都过了这么些年来了。”
“是啊。”苏婶子深吸一口气,“我明儿想见见景丫头了。”她怕再不见景丫头,就见不着了。
“好,我明儿一早就帮你去喊景丫头来。”
苏婶子点点头,一晃眼又睡着了。苏叔静静地望着苏婶子的睡颜,这张并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脸上生了不上的皱纹,他看了好些年,都习惯了。若是突然消失了,他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苏叔眼里,忧伤和留恋像是藤蔓一般,密密的攀缘而上。
屋外风雨交加,像是野兽在角逐,十分恐怖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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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苏叔央人来告诉顾景芜,说苏婶子想见见她。顾景芜这才知道,苏婶子生了极重的病,二话不说,当即从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往苏婶子家里去。中途还让银杏去把柳镇最好的大夫请了过去。
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因为下了一夜的雨,院子里显得更加杂乱。几只鸡的羽毛沾到了雨水,狼狈的站在鸡棚下面发呆。
顾景芜径直来到苏婶子的房间,轻轻推开门,本以为苏婶子还在睡着,谁成想,苏婶子早已在那儿等着她很久了。
“景丫头,你来啦!”苏婶子慈祥的笑着冲顾景芜招招手,示意顾景芜走近一些。
“婶子,你生病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顾景芜皱着眉走了过去,心疼的说道。
“婶子命数就这样了,告诉你,只会让你为我担心不是?你平日里伺候大公子已经够累的了婶子不想给你添负担。”苏婶子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得顾景芜直揪心。
她当初是苏婶子捡回来的,若不是苏婶子,她还不知道后面会经历多少挫折。苏婶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在她的心里,苏婶子的分量肯定是比让人重的。
她说:“是我不好,好长时间没有回来看你,连你生病都知道的这么晚。我让人给你请了柳镇最好的大夫,一会就来,你一定会康复的。”
苏婶子却一把拉住顾景芜的手臂,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把顾景芜的手臂都捏的通红。
“景姑娘,我问你,你是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苏婶子的目光紧紧逼迫着顾景芜。这是顾景芜第一次在苏婶子的脸上见到如此骇人的目光,当即有些怔忡。
“婶子,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苏婶子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却又加了一句,“是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顾景芜心中很是震惊。苏婶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苏婶子见她不答,心下便已经了然。她缓缓松开了顾景芜的手,倚在床头,目光飘散地落在房顶,那儿因为常年不打扫而染了不少的黑色的灰尘。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你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富家小姐,金枝玉叶。你第一次出现在柳镇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你与旁人家的丫头不一样,你的身上透着高贵的气质,那是掩饰不掉的。你从来不说你的过去,就像是突然降临在咱们柳镇的一个仙女儿,不知道哪天又会突然飞走了。”
顾景芜越听,心里越难过和歉疚。不过,同时,心里也有对苏婶子刮目相看,原来,苏婶子心里一直以来都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