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雨一直下着。
江执端着一碗颜色漆黑的药穿过廊道走进厢房里，扶着小婉坐了起来，“该喝药了。”
沈小婉虚软的靠着江执的胸膛坐着，看着颜色黝黑的药汁，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我不喝也能好的。”
白日从归德将军府上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淋了雨的缘故。
“不行。”江执回家时看见媳妇儿烧得满脸潮红吓得不行，急急请了大夫开了药，生怕她身子出了差错，“喝了药病好得快。”
沈小婉闻着药味儿便觉得难以下咽，“那等放凉了再喝行不行？”
“已经温凉了。”江执将药端到到她的身前，“喝完了给你两块糖吃。”
沈小婉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宝。”
江执说：“小宝没你这么怕苦。”
“嗯，像个小大人。”沈小婉苍白的脸挤出一笑，“他拧帕子给我擦脸退烧，和我以前照顾他那样做，他都记在心上的。”
“是个小大人了，刚才撵他去睡时还念着你的病，我同他说喝了药明日醒来便好了。”江执揽住她的腰，“我喂你喝？”
想到儿子，沈小婉又有了些力气，接过碗：“我自己来。”
因为发烧，沈小婉头脑昏沉得厉害，喝完了药之后又靠着江执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江执将药碗放下，又拿出药膏给沈小婉擦膝盖上的淤伤，上面布满了血丝，看着很是心疼，他的眼神黯了黯，透出一丝愤意，“忍着点，可能有点疼。”
沈小婉发着烧，头脑昏沉，难受得令她察觉不到膝上的痛了，没什么反应，也没注意到江执的异样。
江执又拿消肿的药膏涂在沈小婉的高肿的脸颊上涂抹了一些，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还疼吗？”
“不疼。”沈小婉摇摇头，睁开水雾迷糊的眸子望着眼前温柔的男人，又挪动着身子靠近了他一些，只有靠着他才有安全感，才不会害怕。
江执抱住媳妇儿，让她靠着自己睡着，“睡吧，我在呢。”
沈小婉又往男人怀里靠了靠，虚软的闭上了眼。
看着媳妇儿的呼吸逐渐平缓了，江执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她肿着的脸颊，心底郁气又溢了出来，他回来时便从李将军家中过来报信的随从的口中知道了原委，知是靖北侯府的霓裳郡主所为。这一家子仗着备受圣上宠信，行事乖张跋扈，家中的子女也仗势欺人，如今竟连小妇人也容不得了？
他的婉婉，被他珍爱的婉婉为了他对着那些人卑躬屈膝，到头来竟因妆容出色被郡主嫉恨而被罚，果真是欺负他们无权无势吗？
江执浑身阴郁，双手握成拳头捏的紧紧的，他恨，恨自己没用。
沈小婉浑身难受得紧，还未睡着，察觉江执紧绷的身体便睁开了眼，看着他拧紧的眉眼，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你别胡来。”
江执握住沈小婉微烫的手指，“那也不任由你被欺负了去。”
“是我不懂规矩，碍了贵人的眼，怪不得别人。”沈小婉心底也是恼恨霓裳郡主仗势欺人，可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把这两巴掌还回去吗？她要是敢，恐怕下一刻就被处死了。
江执心底猛地一窒，碍了贵人的眼，说再多也是枉然，“委屈你了，都怪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沈小婉抬了下眼皮，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我的礼仪姿态确实不好，畏畏缩缩的，不得贵人喜欢也是正常的，我以后多学学就好了。”
“不必学了，以后莫去那些劳什子宴。”他虽没有权势地位，可也不愿妻儿受了委屈，江执心中恼火却又无处发泄。
沈小婉摇头，她不想那么没用，“以后我小心些便是了。”
江执也很固执：“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做什么都小心谨慎，不会冒冒失失的。只是这种事儿不是小心避让着就能躲过的，以后莫要再去了，李夫人那处我去说。”
“你也说了小心避让没用，那我躲在家里说不定也会祸从天降，我不想什么都由着你担着，我也想帮你。”沈小婉顿了顿，“而且也和李夫人没关系，李夫人看得起我才将带我一道去赏花宴，别的六品七品的夫人都没机会去呢，咱们不能牵连了李夫人。而且李夫人也为我求情了。”
“其实那院里的白玉堂很漂亮，以后等你升官了咱们能住大院子了，咱们也种一园子的花花草草，没事儿的时候就坐在亭子里喝喝茶晒晒太阳，你说好不好？”
江执沉默了片刻，“好。”
沈小婉也盼着，等着，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不用被逼着低三下四的跪拜行礼了。
“我等着。”沈小婉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笑得并不好看。
江执淡淡的应了一声好，伸手轻轻捋了捋她额前的发丝，在她眉心处亲了一下，“刚喝了药，快些睡会儿。”
“嗯。”沈小婉也困了，低低的应了一声，便又闭上了双眼。
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安宁，不时痛苦的嘤咛几声。
又等了一会儿，江执才轻轻的将手抽了出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出了屋子的江执敛了适才在屋内的温柔与体贴，满脸阴鹜的走向了灶房，看着炉子上尚有余光的炭火双手紧握成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灶台上，同时双眸中泄出一抹恨意。
他的婉婉，被他珍爱的婉婉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到头还要扯出笑来宽慰他，他是不是太没有用？
他一直想着要给婉婉一个安全可倚靠的家，可到头来却因着他而受委屈，若是这般，还不如呆在槐树村过安稳日子，至少无人敢欺负他们。
但，回不去了。
他也不愿意回去。
江执握着手腕活动了一下关节，他决定好了，同意李将军的建议。在满地王孙贵族的燕京城呐，手中没有权，始终活得不自在呢。
窗外风雨依旧在，寒意浸满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