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欣没好气地问：“你还笑得出来，他们要真的闯进去一通砸怎么办？”
连章睿依旧笑：“没事，欧阳女士留下的那笔赔偿足够把工作室里的家具都换一遍。”
就算重新简单装修一遍，也不在话下。
如果不够，给欧阳茹打一个电话，她肯定很乐意再打一笔赔偿过来。
“你这是心疼工作室，还是心疼我？”
顾欣叹气：“都有吧，你不是说咨询师就当个树洞的角色，这样简直是无妄之灾。”
“放心吧，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
欧阳茹的家人知道在工作室门口闹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自然会离开。
但是最让顾欣发愁的是，新工作室整理好足足一周，都没有一个来访者！
她每天除了看书写读书笔记就是发呆，琢磨要怎么给连章睿做个宣传。
去学校发个帖子做广告，或者在附近发个传单？
顾欣直接摇头，这就拉低了工作室的水平。
给以前的来访者打电话，让他们介绍朋友过来？
她又摇头，咨询结束后，来访者不主动打电话过来，咨询师这边不好打过去，不然就算是骚扰对方的正常生活了。
这不行，那不行的，顾欣想得脑袋都快秃了，偏偏连章睿优哉游哉的，最近还买了一台手工咖啡机。
一边慢悠悠自己磨咖啡粉，一边花很长时间做冷萃咖啡，惬意品尝。
好像这里不是工作室，而是家里的后花园。
老板不急，她这个小员工反而急了，跟离莘偷偷抱怨了两句。
第二天离莘大手一挥就介绍了来访者，是徐家公司的老员工，带着他的女儿过来的。
这员工刚进门就不停地擦汗，顾欣看着他脑门上的几根头发，很担心那么用力会不会把剩下的都给擦断了。
“我姓章，这是我女儿章巧。”
章先生显然是第一次做咨询，看着特别紧张。
反而他的女儿章巧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低着头坐在一边没说话。
章巧今年高三，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有时会昏睡不醒，有时却又特别精神通宵看书。
“去过几家医院，觉得医生不怎么样，听离助理推荐过来，想改善女儿的睡眠，不影响高考的发挥。她这样有半年多了，因为一直住校，我跟她妈工作忙，就周末见一见，没发现不对。”
顾欣正时不时记录，却被连章睿碰了下胳膊，示意她发问。
她有点懵，这次由自己做主导吗？
两人都没说话，章先生更紧张了，汗珠不停掉。
章巧却突然抬起头，热情地跟顾欣打招呼：“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吗？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有她起了话头，顾欣终于回过神来接上，报了学校名，章巧一脸惊叹：“你学习一定特别好，我听说那学校的分数线很高，尤其是医学院的。你这么厉害，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吗？能不能教一下我，让我成绩变得好一点？”
一串话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语速飞快，顾欣差点没跟上。
怎么章巧跟刚进门的时候好像完全换了个人，她一怔，很快开始旁敲侧击章巧平时的学习方法，晚上的睡眠情况，学习成绩和同学老师关系之类的。
章巧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而且话题变得很快，跳跃性非常大。
顾欣问得差不多，心里也有数了：“章先生带章巧去过哪些医院和科室，方便说吗？”
“就内科、神经科什么的。”
他回答的时候眼神飘开，没跟顾欣的视线对上。
她心里更有数了：“章先生其实心里明白，章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章先生豁然起身，直接否定：“不，我家女儿没精神病，那些医生都是胡说的！要不是离助理推荐，我也不会来这里。”
他带着章巧要走，被顾欣拦了拦：“咨询时间还没到，我也还没说出判断，章先生别激动，先坐下喝杯茶？”
她倒了两杯红茶，送到章先生手边。
顾欣带着安抚的笑容让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重新坐下了，喝完半杯茶神色更是平静了一点，絮絮叨叨说了起来：“那些医生说我女儿得了精神病，这怎么可能？我们几代人都好好的，怎么到我女儿这里就莫名其妙有病了？还让我带着女儿去精神科，我不去！”
被人看到章巧去精神科看病，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见人了？
顾欣知道章巧的情况就是典型的躁郁症，一段时间出现抑郁的症状，一段时间又特别亢奋。
所以会有时昏睡又情绪低落，有时精神亢奋晚上几乎不用睡多久。
当然，躁郁症的确属于精神病的一种，任何父母都不会想听到孩子得到这种病。
可是不做治疗，放任下去，病症只会加重。
顾欣斟酌后开口：“其实没章先生想得那么严重，这就跟感冒了要吃药治疗一样，放着不管很容易引起并发症，比如肺炎、支气管炎这一类的。”
“全世界每分钟大概有252个人出生，保守估计普通人群中精神病者的比例是0.05%，差不多47秒就会有一个精神病者出生。”
章巧现在只是轻度，治疗后会恢复很快，根本不耽误高考。
她又询问章巧的意见，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女生点头就答应了，说了自己这段时间有多难受，一会儿亢奋，一会儿难过。
难过的时候大清早醒来，还有种想从阳台跳下去的冲动。
最后这话把章先生吓到了，二话不说就让开药。
躁郁症，狂躁就算了，最多说话太多太快，晚上不睡觉什么的，但是抑郁就可怕了，分分钟大清早女儿就得想不开没了！
开了药，章先生仔细听顾欣说了注意事项，服药时间、次数还有忌口都问了两遍才放心带着章巧走了。
“做得不错，”连章睿不吝啬对顾欣的夸赞，章先生第一次做咨询，又是第一次见面，她就能拉近来访者的距离还让对方信服，对新手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顾欣有过实习的经验，不过实习跟真正的工作还是不一样的，成就感也不同。
“下次章巧再过来咨询，都由你来负责。”
顾欣不太自信：“会不会太快了，连医生不一起旁听吗？”
“不用，你刚才从咨询用词、节奏和判断力都没任何问题，足够独当一面了。”
见她还是犹豫的样子，连章睿挑眉：“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没你说得那么好，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那不是应该的吗？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咨询师也一样。有不足的地方每次咨询后就需要自省，下一次做得更好就行。”
连章睿伸手拍了下顾欣的肩膀：“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你不相信自己，难道不相信我吗？”
她当然相信连章睿的，是这个人帮忙还了自己一个清白，让顾欣能够光明正大留在这个喜爱的行业当中。
可以说，顾欣相信连章睿多过相信自己的，看向他是满满的信任和尊敬。
信任就好，尊敬就免了。
连章睿头疼：“反正接下来不会有人来，我们去吃点东西就下班。”
顾欣起初还不适应每天上不满半个工作时间，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总让你请客多不好意思，正好我拿到补贴，不如这次我来请。”
她带连章睿去的是大学附近的一家馄饨店：“别看这里店面不大，只有几张桌子，老板娘的馄饨鲜得差点让人把舌头一起吃进去。”
要不是想离大学远一点，不用遇到熟人，自己一定继续天天过来吃。
顾欣在大学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点餐后用纸巾擦桌子和长凳，又帮他拿了调料和筷子。
老板娘上馄饨的时候还熟稔地跟她打招呼：“你毕业后就没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去外地工作。那位袁同学隔三岔五过来，昨天还问起你。”
她有意多问两句，看了连章睿一眼就把剩下的话咽了：“这也是你的同学吗？看着比袁同学要帅多了。”
有人点餐，老板娘就先过去了。
顾欣有点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跟连章睿解释。
幸好他善解人意没追问那位袁同学是谁，只笑着说：“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家店，跟老板娘看着挺熟的。”
“嗯，老板娘手艺好，人也热情，馄饨价钱还公道，几年来价格就涨了一块钱。”
顾欣小声问连章睿要不要葱蒜和香菜，知道他都不挑就全放了：“我的私人配方，加一滴醋，两滴酱油，馄饨的味道会更好吃。”
他笑了笑：“那我要试一试才行，不好吃的话你再请一回客？”
她豪迈一挥手：“没问题，多请两顿都行。”
顾欣原本还担心连章睿身上的衬衫西裤特别讲究，应该是手工款，生活优渥，连咖啡都只喝冷萃而不是速溶咖啡，很可能吃不惯脏兮兮小店里的馄饨。
之前老奶奶那家店虽然也小，不过桌椅都是新的，比这里要好得多了。
好在连章睿并不挑剔，加上馄饨是现包的，确实鲜美，最后碗底连一点汤都没剩下多少。
老板娘最高兴别人喜欢吃她做的馄饨，笑眯眯地让连章睿下次跟顾欣一起再来。
没等顾欣答应，她的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