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的脑子嗡嗡响。
他沉默着靠近,声控灯悄然无声地灭下去。黑暗的楼梯间里,月光如银,他将她困在墙角,隔着布料,手臂也热得惊人。
她手足无措,趔趄着后退,抵上冰凉的墙壁。
“段白焰……”
他置若罔闻,下巴抵住她的肩,剧烈地喘息着,热气落在脖颈间。
姜竹沥不得不伸出手,撑住他坚硬的肩膀,阻止他继续靠近。
然而于事无补。
“你不要……不要再靠过来……”
段白焰垂着眼,吻上她的耳垂。
姜竹沥背部发麻,退无可退。
坦白地说,她害怕这样的段白焰。
四年前是,四年后也是。
像某种攻击性十足,却又胜券在握的动物。
外界传他清冷禁欲,那段恋爱却让她穿透假象,看到了更加完整的他。他孤独,冷情,拥有天赋般的觉察能力,在恋爱里,最擅长逼人妥协。
就像现在。
她敢当众泼林鹤一杯水,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
“段白焰……”咄咄逼人的他让她难以呼吸,姜竹沥觉得委屈,声音却仍然发软,“分手是你提的,让我别、别再回来,也是你说的……”
声控灯骤然亮起。
他慢慢伸进她袖口的手指一顿。
“现在,现在你又……”
“……我明明什么都不欠你啊混蛋!”
吐字破碎,艰难又挣扎,像溺毙前的最后一次呼救。
段白焰身体一僵。
理智回笼般地,他骤然放开她。
姜竹沥靠门支撑着身体,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发红,茫然无助,仿佛下一刻就要哭起来。
段白焰收回手,有些无措。
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他还没缓过神。
“砰”地一声响,姜竹沥飞快地打开门跑进屋,然后将他拒之门外。
段白焰沉默着,垂着眼,一言不发,站在紧闭的门前。
声控灯很快又灭下去。
***
姜竹沥坐在门内,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离开,可她没有来由地感到难过。
跟段白焰分手那天,是她被手铐锁住的第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里,两个人活成了连体婴儿。
吃饭的时候,段白焰把她放在腿上;办公的时候,段白焰把她放在隔壁桌;就连洗澡,她都不曾脱离他的视线。
她郁郁寡欢,偶尔半夜起床喝水,也能看见黑暗里有双眼睛一动不动,在盯着自己看。
她背上发凉。
但他实在是愉悦到了极点。
那几天里,只是看着她的脸,他也会兴奋得颤抖。
“竹沥。”他一旦心情好,就会伏到她的膝盖,乖顺地蜷成一只没有攻击性的宠物,“我听人说,二十一天就会养成一个习惯,如果我哪天解开了手铐,你会不会不习惯?”
“不。”
姜竹沥温顺了太多年,不知道该怎么亮爪子挠他,只能故作冷漠,企图借此让他体会问题的严重性。
“那更不能解开手铐了。”他呓语,“一解开,你就会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姜竹沥很焦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明白——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脆弱,现在这种做法,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让事情更糟。
“既然不会离开。”他心安理得,蹭蹭她柔软的掌心,“那就更没有解开的必要了。”
姜竹沥气得想哭。
她跟妈妈说过,暑假要陪男友住在山上,空气清新的地方更适合他养病。
可谁又知道,最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这种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
后来事态出现转折,竟还是因为段白焰的哮喘。
他陪她整理床铺,鼻子碰到积年的灰尘,连着打几个喷嚏,就上不来气了。
熊恪依靠暴力拆分了那对手铐,连夜送他下山。
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回到家,家里会出那样的事……
***
后半夜,明里市落下了今年第一场秋雨。
云层被雷电撕开裂口,风声愈烈,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玻璃被砸得噼里啪啦响。
闪电映亮天空,姜竹沥睡得不安稳,爬起来关窗户。外面雷声越大,屋内就越显得空寂,她缩回被窝,脑子竟然清醒起来。
那年段白焰哮喘病犯,下山的路上呼吸不畅,还在拽着她断断续续地问:“你……你会,会走吗?”
她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就算我出国,我们依然能在一起的。”
“不、不要。”他嘴唇发紫,力气却大得吓人,死死拽着她不放手,“你……你做一个选择,要、要么留下来,要……要么跟我分手。”
二十多岁的姜竹沥不明白,段白焰的想法有多么极端。他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没有安全感,一旦急眼就会自动开启自卫模式,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他向来如此,爱憎分明,非此即彼,没有任何过渡选项。
可姜竹沥只觉得他咄咄逼人。
而他每一次看似给她选择、实则逼她妥协,都会让她在二选一里更加摇摆不定。
她的喜欢是真的,她的恐惧也是真的。
她喜欢他,但完整的他让她不敢上前。
于是她诚实道:“我不知道……”
段白焰显然不喜欢这个答案。
他看了她很久,眼神一点点冷下去,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那你……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窗外风声加疾,豆大的雨点打到玻璃上。
姜竹沥的思绪被拉回来,卷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去。
手是他放的,flag是他立的。
哪怕一百次重逢,一百次溃不成军。
她什么都不欠他。
***
过完那个莫名其妙的雨夜,段白焰消失了。
姜竹沥想问问熊恪,他最近怎么样。
犹豫一阵,还是作罢。
她已经离开学生时代很久,段白焰早就不是她的保护对象了。
临近七夕,餐厅逐渐忙碌起来。
后厨上新,不仅要准备特供的情侣套餐,还要在当天多准备一场筵席。
“马卡龙,堡尔美克杯子蛋糕,糖霜黄油饼干,芒果布丁,猫掌棉花糖,意式坚果饼,还有一些装饰用的焦糖棒棒糖……”姜竹沥低着头看客户要求,忍不住小声逼逼,“虽然在宴会上,拿这些东西摆个甜品台也不算过分,但……我们的客户只有十岁?一个小学生过生日,为什么要这么浮夸?”
“可能家里挺有钱的吧。”领班笑笑,“所以我说你们这代年轻人压力大,你看看,十岁小孩就攀比成这样,家长不努力赚钱,孩子连过生日都要输人一截。”
姜竹沥一阵恶寒。
“这也算个大单子了,我提前给你就是想让你看看,怎么安排人。”领班说,“我怕七夕那天,我们人手不够。”
“唔……那确实是。”姜竹沥陷入沉思。
“对了,你瞧我这记性。”领班一拍脑袋,“我刚刚想起来,那个小学生还给了我一份电子示意图,让我们照着那个样子做甜品台。”
姜竹沥:“……”
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社会吗。
“你来。”领班引着她进办公室,“我把它拷给你,你回去好作参考。”
“谢谢你。”姜竹沥笑着道谢,将优盘插入电脑。
读取完信息,内存进度条迅速变红。
“你的优盘好像满了。”领班动动鼠标,示意图拷贝失败,“要不,你删点儿不重要的东西?……比如,这串乱码是什么?”
这个优盘是姜竹沥从高中时开始用的,她没有清理文件的习惯,几乎是只有拷进来的、没有删除的。
她凑过去,还真看见一个乱码压缩包。
“十年了啊。”领班看到创立时间,忍不住感慨,“这真是一串有年代感的乱码——能删吗?”
“删吧。”姜竹沥想不起那是什么,“删之前,解压出来看看。”
领班照做。
解压了文件,露出一个小程序。
姜竹沥微微皱眉:“我对这东西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你再点点试试?”
“这会不会是个自爆程序?轻轻一点,就能实现无炸药毁灭电脑?”
“……有牛逼的程序,还打什么仗。”
领班嘴上这样说,手指已经动得比谁都快。
点开程序,弹出一个小窗口。
上面写着:点我。
姜竹沥预感不太妙,但领班已经按了下去。
又跳出一个小窗口:
再点。
姜竹沥:“……”
为什么连程序都透着一股“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的霸道总裁中二画风?
领班又点了一下。
微微倒抽一口气。
姜竹沥漫不经心,抬起头,看到小窗口里只剩一句话——
竹沥,你今天开心吗?
……来自十年前的,段白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