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今儿一天没下雨,只是阴沉着。房屋修颖一新,屋里的积水已排净,我们重新回到家里,大家跟迁新居一样欢快。母亲为了省钱(赊账),尽量少雇工人,母亲和俩姐都参与干活儿,当起小工,除了拌土和泥,就是送泥递瓦,跟流水线一样一刻也闲不住,也许就是因为她们拼命卖力,下午就把活儿干完了,要不恐怕要等到明天才完工。晚饭时,我发现俩姐手上都磨出了泡,见大家吃的都很开心,我忍住了,权当没看见,也没提及。母亲晚上炒了一个荤菜,五花肉炒蒜苔,算是犒劳我们,特别是俩姐。五花肉并不新鲜,用的腌肉,有点熏鼻子的氨水臭味,可就这肉,我家平时也舍不得吃,更别说新鲜肉了,算起来,已经半个多月没吃过肉了。平常除了咸菜就是炒青菜,一点儿油水没有,我们都明显瘦了一圈儿,母亲看着难受,又想出去打工,大姐忽然提出退学(大姐上学特晚,十五岁才上小学四年级)打工去,母亲坚决不同意,一定要大姐上完小学再说。可大姐态度很坚决,说啥也不再上学了,就想打工挣钱帮着母亲养家。母亲最终拗不过大姐,同意了,但只答应她就近在本市打工,别远了去,毕竟大姐只有十五岁。第二天大姐就退学打工去了。离开时,全家人把她送到村口。第二天晚上回家时,没等进屋,大姐就高兴地喊道,“妈妈,我找到活儿了!”
“嘻嘻,找到啥活儿了,隽儿,看把你高兴的。”
母亲笑嘻嘻迎出门口。“我被市里一家服装公司录用了,明天就上班去,呵呵,听说厂子还是中外合资企业呢,工资比一般公司高不少呢。”
大姐跑上前眉飞色舞地拉住母亲的手说。“呵呵,是吗,那敢情好!”
母亲一脸惊喜,随即问道,“哎?可你不会做衣服呀,人家咋会看上你呢。”
“我开始也担心这个,并未抱多大希望,只不过想试一下。”
大姐挎起母亲的胳膊朝屋里边走边说,“谁知,一试就中,我去公司大门口应聘,面试时没聊几句话,就被录用了,人家说,不会做衣服没关系,先培训后上岗,而且培训期间也发工资,我当即给乐的不行,没想到找工作这么顺利,早知道这样,我早点儿去就好了,现在已经可以挣钱养家了。”
大家都为大姐拍手叫好,有了大姐这份儿收入,今后家里的日子肯定好过些。母亲随后拉过大姐似乎不无担心地说,“可你才十五岁呀,听说打工的要满十六岁才允许被录用,否则就是非法雇佣童工。”
“呵呵,这个妈妈也晓得呀。”
大姐扶母亲坐下笑道,“其实这俺也知道,当招工的那位大姐姐问起我年龄时,我想都不想,脱口说自己十六周岁,大姐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眼,点点头接着就认可了。”
“虚报年龄,万一给查出不好呀。”
母亲还是有些担心。“妈妈,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又不只是我一个虚报年龄,”大姐抱住母亲,一脸得意地说,“一块儿去应聘的有好几个跟我年龄一般大的呢,也都被录用了。”
“嗨,也亏你发育的好,你这身条儿看着就像个大姑娘,说你十八九,也有人信呢,呵呵。”
母亲拍拍大姐的手,盯着大姐凹凸有致的身材说。大姐确实早熟,身高一米六四,一点儿不像十五岁的小姑娘。“妈——别老盯着人家看嘛。”
大姐被母亲看的羞红了脸,摇晃着母亲的胳膊说。“呵呵,隽儿知道害羞了,看来真长大了,”母亲攥住大姐的手说起,“比妈强,我像你这么大时,一米五都不到,瘦的跟火柴棒似的单薄的很,一阵风就能给刮倒,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小黄毛丫头呢。”
“妈,我现在快一米六了呢,明年,我也去打工。”
二姐上前抱住母亲说。十二岁的二姐发育的也很好,看着像个十五六的姑娘。我有点儿奇怪,家里生活那么艰苦,营养跟不上,俩姐咋都比别家的女孩子早熟呢。何止俩姐,我长的也有些早熟,看着比哥哥要大,只是个头矮点呢。“那哪成,明年你才十四呀!想都别想,起码读完初中再说。”
母亲当即不乐意了。母亲原希望大姐二姐起码都能上完初中,将来有条件的话继续读高中,甚至考大学,可自打爸爸离家后,家境异常困难,只能委屈大姐了,但万不可再让二姐过早地辍学就业,更何况二姐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母亲实指望二姐有机会考大学,就算再苦再累也要供她完成学业。母亲当晚就为大姐准备好了行装。因要住厂,母亲连夜为大姐赶制了新被褥。半夜快一点时,我起夜看见母亲屋里的灯还亮着,特意过去趴到窗台上朝里窥视,见母亲盘坐在床边正一针一线专心缝制着被面,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母亲安逸恬静的面孔,偶尔嘴角一弯,露出一丝笑意,竟一点儿困意没有。俩姐正睡的甜美,尤其是大姐洋溢着笑容,嘴巴不时动一下,或吧嗒一下,指定又在做美梦了。我真为大姐感到欣慰,既能为家里挣钱,又能学到缝纫技术,公司管住管吃,听说伙食很好,每天都能吃上鱼肉。想着,我口水都流出来了,盼自己快快长大,也像大姐一样早早打工挣钱,吃好饭。大姐外出去打工,我这个做小弟咋也得表示一下,大姐待我如同母亲般的好,半点儿私心私利都没有。我把靠捡破烂换来的钱买了一只黑妹牙膏送给大姐,大姐高兴得抱起我转圈儿,不就是一只牙膏,至于嘛,也许因为这是我第一郑重其事地送她东西吧,我给她转的晕头转向,放下后,都站不稳了,她再次抱住我笑得不行,随即向我保证,等过年回家时带只烧鹅给我吃。我听了拍手叫好,我最爱吃烧鹅了,记得上次还是爸爸带领我们一家去市里吃过,以后就再没吃过,对于眼下一个月只能吃一二次肉的我家,吃烧鹅如同吃天鹅肉,太奢侈了。我在窗台上趴了近半个小时,开始犯困,俩眼皮打架的厉害,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随即离开。离开时,看见母亲开始缝制褥子,看样子母亲一时半会儿不能睡觉了,对不起,妈妈,儿子不能陪你了,希望你早点睡下,明早还要送大姐走呢。回屋后,我倒头睡着,不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错过了为大姐送行,也来不及吃早饭了,我拿上两个煮地瓜,就去上学了,一路边吃地瓜边跑,今儿能吃上地瓜,显然沾了大姐的光。我同时抱怨起母亲,今儿咋不叫我起床呢,大姐竟也忘记叫醒我,太反常了,还有二姐和哥哥,任凭我贪睡,也不怕我耽误上学。回想,以前大姐在家时,总是捏着我的鼻子说,小懒猪该起床上学了,大姐最在乎我学习了,因我学习特好,大姐说,一定要把我培养成大学生。一路上我感觉委屈的很,直想哭,可眼泪在眼眶了打了不知多少圈儿,就是没掉出来,我谨记母亲那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