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曾经风靡一时的老式商超，一共两层楼，一楼是服饰，二楼是超市。
唐梨对这里仅有的印象是四岁时，被那个应该称之为爸爸的男人和后妈带来买衣服。
当时两人的孩子三岁，正是闹腾的时候。
唐志淮不耐烦给她选衣服，便在外头抽烟，后妈抱着孩子带着她走走停停。
终于，唐梨看上了一条纯白公主裙。
她满心欢喜地去换裙子，如获至宝。
可等走出试衣间时，只剩下陌生的人脸。
兴高采烈变成了彷徨茫然，
唐梨牢记着爷爷奶奶的教导，不敢跟那些不认识的人说话。
只能小心翼翼，故作镇定地在偌大的商场中一排接着一排地寻找亲人。
一直走到大门口。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曾经是她噩梦的主旋律，整夜吓得她睡不着。
哪怕是跟奶奶一起，也会在无数看不清人脸的刺耳关怀声中醒来。
“谁家的小孩儿？是不是走丢了？”
“小孩儿爸妈是谁？自己孩子都不准备要了？！”
“要不报警吧，放在这儿也不是一回事儿。”
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唐梨隐约记得唐志淮抱着继弟回来时，弟弟一手捏着糖葫芦，一手举着奥特曼，开心地叫着“爸爸”。
唐志淮咧嘴大笑，是唐梨从未看过的笑颜。
那一刻，年幼的小姑娘恍惚间懂得了，什么是抛弃。
唐志淮跟商场店员大吵了一架，对一个小小打工仔竟敢教训他很不满。
最后，那条漂亮的小裙子唐梨还是没机会穿上它，就像唐梨从来都不曾当过公主。
从那之后，唐梨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唐梨？唐梨！”
唐梨回过神，看着手里小姑娘穿的花裙子，直接放进空间，收敛情绪，“怎么？”
石康指了指楼上，“我们想上去看看，衣服待会儿再下来拿。”
比起衣服，他们显然对吃的更感兴趣。
唐梨，“你们去吧，我先收些衣服，再来找你们，注意安全。”
石康扫了眼门口的钱冠名等人，不太放心。
唐梨戏谑一笑，“你们都会听话对不对？”
被狂揍一通，武器全都上缴的白鹤队员纷纷点头。
白鹤小队内部已经产生了分歧，那些奔着贺延巍名头却惨遭欺骗的异能者就够钱冠名愁的了，哪儿还有时间管唐梨。
主要是打也打不过呀！
而且她现在还有热武器，惹不起！
商超很大，大约是曾经有很多丧尸聚集过，腐臭味异常浓郁。
里面男女老少的衣服裤子都有，都是一件一件挂在衣架上。
一个衣架大约一米长，无数个衣架排列在一起，塞满一楼。
衣架之间的间隔不是很大，视野不好，唐梨担心有遗漏的丧尸，便从外到里一排接着一排，连同整个架子一起收进空间。
一楼逐渐变得空荡。
原本横眉竖眼，气氛僵硬的白鹤队员见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的空间到底有多大？！”
空间异能者不是没见过，可他们的空间也就二三十平米大小，目前听说过的最大面积也就六十左右。
平时存放东西，都得尽量压缩体积。
哪像唐梨这架势，就跟要在空间里开服装店一样。
钱冠名眼皮直跳，忽然庆幸刚才唐梨痛揍了他一顿，而不是他得逞。
拥有如此大空间的异能者，说不定早就在某些大佬面前挂上号了。
末世爆发时，已经是春末夏初，外面主推的都是夏装。
各年龄段的衣服唐梨都收了大半，留一些给貔貅小队。
夏装已经储存得足够多，唐梨眼下更需要冬装。
凭借唐梨对商家推销的套路了解，商店会放一些反季促销的商品，但不会在显眼的位置，应当在最里面。
可商场很大，末世前全靠灯光照明，如今玻璃窗外的日光只能勉强照亮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间。
越往里走，越是黑暗，仿佛有可怕的怪兽借着黑暗潜伏，等待猎物落入口中。
唐梨拿出手电筒，惨白的光线驱散了暗色，一瞬间照到一张狰狞脸庞。
唐梨，“！”
心脏都漏了一拍的唐梨连连后退。
正疑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时，左侧传来脚踩塑料袋的声响。
唐梨一脚踹翻衣架，空间一宽敞，便举刀砍下它的头颅。
打斗的动静像是进攻的讯号，丧尸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密集的衣架让唐梨施展不开身手，只得不断后退，拉开距离，掏出连弩，将六只丧尸全都爆头。
钱冠名，“……你，你没事儿吧？”
唐梨，“有时间让你的人多给我做点弩箭，我付给你们报酬。”
被贺延巍救过的金系异能者默默抬手，释放异能。
唐梨将丧尸身上的弩箭回收，借助手电筒的光，重新看向那个吓了她一跳的丧尸。
这是一具丧尸尸体。
她不知道死了多久，相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看穿着是店员。
她的下巴搭在衣架上，做出类似于上吊自杀的诡异姿势，可衣架也就一米二三左右高。
唐梨绕过丧尸身后，手电筒惨淡的光芒直接穿进了尸体的头颅。
唐梨，“……”
这大约是唐梨见过的最惨烈最诡异的尸体。
尸体全靠下巴搁在衣架上那一处地方撑着，身体自然下垂，就像一个微积分符号。
单薄的衣架怎么能支撑住一具成人的尸体？
唐梨曾经想不通，可现在却晓得答案了。
只要把里面的血肉都吃掉，减轻尸体的重量即可。
女人半个后脑勺都没了，脑袋里空空如也。
脖颈往下，到背部、臀部、大腿……白骨敞露，血肉模糊，很多地方吃得只剩下一层皮。
作为曾经的同胞，看到这一幕的唐梨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经脉流到四肢百骸。
这是丧尸吃的？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唐梨便倏地转身，手电筒照向身后，握紧大刀。
可入眼的只有厚实的羽绒服，样式老旧的毛呢大衣，大红大绿的毛衣……
这一块区域的衣架上都用小夹子卡着黄色的打折卡。
红墨水画出199、299、399……之类的字样。
或许是为了迎合购物者愉悦的心情，还在卡片末尾画了一个笑脸。
黄底红字的卡片，落满灰烬的笑容，让唐梨在炎热夏末感受到了如坠冰窖的阴冷。
“唐梨——”
唐梨手一抖，差点把手电筒甩出去。
靠！
于芷萱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中央，没发现唐梨想刀人的眼神，满是激动和惊喜。
“你快上来看！有好东西！”
唐梨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一下砰砰乱跳的心脏。
匆匆将这一块区域的冬装收进空间，唐梨拔腿就跑。
一直到重新站在阳光下，那令人不舒服的阴寒才逐渐褪去。
“里面似乎不对劲，尽量别靠近黑的地方。”
钱冠名只听到唐梨冷漠地丢下一句忠告便爬上二楼，不由得跟队员对视几眼，下意识地朝唐梨刚回来的方向看去。
原本藏在暗处的丧尸都被唐梨清理干净，没有光线显得有些空旷可怕的商场静悄悄的。
安静的黑暗像是会吞噬一切，细看久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与自己对视，瘆人得要命。
丁思捂着红肿的面颊，双腿止不住哆嗦，“咱们也上去吧。”
吓得后背都渗出冷汗的钱冠名顺着台阶下，“走走走。”
白鹤小队个个人高马大，此刻就跟火烧屁股似的，飞快跑上楼。
好不容易有几分人气的一楼再度安静下来。
像是察觉到生人离开，一直无声的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摩擦声，仿佛无数生物在此处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