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是经过大浪淘沙岁月沉淀后的沙哑淳厚,另一道是穿梭过枪林弹雨依旧脊梁坚挺的铿锵有力。
接二连三出现的意外让马祥脸色奇差,觉得这些外城的下等寄生虫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起来。
再加上方才被突然出现的神秘男人踹过的小腹一阵阵抽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自从当上了护卫队的小队长,就再也没受过伤的马祥十分生气,就指望着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带回去报复。
对于敢阻挠他计划的闲杂人等,马祥怒目而视,“是谁敢插手护卫队执行公……王,王先生?”
头发花白的老人身量很高,岁月并未侵蚀他的脊骨,令他身姿笔挺,黑色马甲勒出他的腰身,显得斯文又精神。
他表情淡淡,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令他看起来十分严肃,不怒自威,正是王伯。
马祥拘谨地擦了擦手,脸上的嚣张一扫而空,换上了谄媚讨好的笑容,“王先生,您怎么来外城了?有什么事情您直接纷附下面的人办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王伯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了与马祥的距离,看向了插手的另一方。
统一制式的迷彩服,左侧手臂上艳色的纹章像是被千千万万个有志之士的鲜血染红,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只有五人的小队,个个昂首挺胸,迈着龙骧虎步,目光炯炯,英气逼人。
即便身为顾家人,王伯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人面前,顾家的护卫队真的比不过。
王伯冲打头眉眼下压,表情严肃的男人客气道,“蒋队长,王老先生近来可好?”
蒋卫东轻颔首,“承蒙挂念,老先生近日胃口有些不好。昨天家里的厨师偶然购得一些新鲜瓜果,十分合先生口味。今天蒋某便自作主张,想请老板移步到寒舍一叙,谈笔生意。”
蒋卫东黝黑的眼珠子一转,落到在王伯身旁俯低做小的马祥身上,不咸不淡道,“只是不巧,似乎顾家也对老板很感兴趣。”
马祥额头渗出冷汗,表情逐渐慌乱。
哪怕是小孩子都知道基地里王贺顾三家并立,旗鼓相当,各有优缺。
红为王,黑为贺,紫为顾。
王老先生已经七十五高龄,戎马一生,虽然末世前已经从那个位置卸任,可王家依旧是b城里的一方霸主。
末世后,王家更是以最快速度守住了几个军工厂,牢牢掌握了话语权。
可老先生并未拥兵自重,而是派遣力量搜救幸存者,建造基地。
可以说,最初的b城基地都是靠王家人以及他们手下的兵用命填出来的。
不仅如此,基地里还有一则传言,说当初人手不足,老先生没顾得上远在海城疗养的儿媳妇和孙子。
之后,再去找人时,已经没了一点踪迹。
王家年轻一辈都牺牲在了战斗的前线,就连最后一丝血脉也没保住。
没人不为这样的付出而动容。
因此,单论威望,王家远超其它两家。
这样厉害的人物,竟然要见一个卖菜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马祥肯定会捧腹大笑,嘲笑说话人的痴心妄想。
然而此刻,马祥心里打鼓,不安化作乌云笼罩心头,令他双腿都开始发软。
王伯冷眼瞥过手足无措的马祥,微微翘起唇角,语气温和,“那真是缘分,我家少爷在回基地的路上采买过唐小姐手里的物资,东西意外地合大家的心意。”
“少爷昨天就吩咐我来找唐小姐再订购一批,还特意交代了得跟之前一样,按照唐小姐的规矩,用最高的价格来算。”
马祥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盯着王伯,像是被抢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可他失望了。
王伯隔着人群,冲唐梨轻轻点头,态度略显疏离却十分礼貌。
现实像是冰冷的海水扑面而来,汹涌的浪潮将马祥瞬间吞噬。
王家、顾家,镇守基地的两座高山,毫不掩饰对唐梨的善意,这其中蕴含了太多讯息,令在场的所有人脑子都开始发懵。
大家直勾勾地盯着唐梨,炙热的视线仿佛化身x光,要将她从里到外都看透。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绝对不可能只是个卖菜的!
忽然成为事件中心的唐梨也很诧异。
若说王伯的出现还算情有可原,那蒋卫东的邀请就太过出人意料了。
那位令人敬仰的老先生一辈子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最后操劳辞世。
上辈子,老先生逝世时,唐梨还在外执行任务,等回到基地后已经过了两个月,即便如此不少幸存者家里也还供着老先生的语录,仿佛只要有他在,心中的信念就不会倒。
之后许久,才有风声传出来,自从最后两位亲人惨死后,老先生的身体便大不如从前,再加上工作繁杂,劳心劳力,很长时间都在服药,强撑了两年,便再也熬不住了。
唐梨眨眼,从记忆中回神,便对上了王顾两家的视线。
唐梨率先迎上王伯,“从今日起,我们采取限购政策,这是顾少当日看过的价格表,您要是也没意见,那请便。不过我们人手不足,不提供上门送货服务。”
唐梨笑了笑,视线从脖子都快埋到胸前,跟鹌鹑一样怂的马祥身上掠过。
“寻常人或许有这个烦恼,我想顾家应该不会有这个顾虑。”
王伯嘴角的笑意微微放平,“顾家恪尽职守,素来以维护基地安稳为己任。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上报给顾少,请相信顾少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马祥和曹德顺不约而同地晃了晃身体,像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唐梨伸手关掉桌上还在叫嚷的大喇叭,并未觉得荣幸。
动静这么大,几乎是将外城幸存者和护卫队堆积已久的矛盾都摆到了明面上来。
若顾惊羽不表个态,那顾家便失了人心。
唐梨从兜里拿出一个手机,由杜衡转交给王伯,“由人转述总不比亲眼所见。”
马祥看到手机顿时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唐梨,想不到这女人一直没露面,却是躲在暗处,将一切都录了下来。
一想到他被曹德顺撺掇,干出的蠢事,马祥不禁面色灰败。
他垂下了脑袋,像是一条认了命的丧家之犬。
王伯接过手机,深深看了唐梨一眼。
若是他没有站出来制止马祥,那唐梨会怎么做?
将视频公布,讨要公道,也让顾家颜面扫地?
迎着王伯别样眼神的唐梨面不改色,正想让周立天招待王伯,异变骤生。
锋利长箭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铺天盖地,将唐梨笼罩其中。
刹那间,唐梨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被铁链锁住脚脖的鸟儿,无力挣扎,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