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烧烤！吃烧烤！”
“果汁，叔叔我想喝果汁，叔叔帮我拿一下嘛，谢谢叔叔。”
被脸蛋圆鼓鼓，如同可爱小天使的小孩子抱住大腿的周立天在一声声软绵绵的“叔叔”中逐渐迷失。
“……不行，你们今晚已经喝了很……最后一杯，喝完你们绝对不能再喝了。”
为了让这些小孩儿多喝水，家长们特意去镇上找了末世前最流行的大肚杯。
胖乎乎的水壶有背带，还有吸管，哪怕小孩儿们两手都包不住，可能挂在身上，照样不耽误玩耍，还能当个装饰品，很得小孩子喜欢，非要用来装果汁。
“哪怕是鲜榨的水果汁也不能喝多，又吃了这么多烧烤，当心小朋友们晚上拉肚子。周叔，你别惯着他们。”
将最后一口羊肉从柳条上撕扯下来，嘴唇上沾满了油脂和调味料的陈冬卉含糊不清地提醒，顺势冲周立天摊开手，示意她还要。
周立天从身旁的餐盘里，又递了一串肉给她，瞪眼道，“还好意思说别人，你看看你都吃了多少串了！四、五……都七串了，也不怕把肚皮撑破！”
自己人吃的烤肉串可不是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塞牙缝都不够的份量。
夜晚来临前，一大帮人现砍了柳条，将切得方正的肉块肥瘦相间地穿上枝条，那沉甸甸的份量某拉面店一年才用得完。
别提了，就一个爽字！
“再来七串我也吃得下，别小瞧人！”
急吼吼地垫了肚子的陈冬卉这时也不着急了，她抓起长桌上的烤薄饼，折叠起来，挨个在蘸料碗碟里碰了碰，再摊开时，调料已经均匀地沾在了薄饼正中央。
她又从厨房里找来一根腌制肉类时没用完的小葱，与撸下来的肉块一起裹到饼里，卷起来。
“嗷呜——”
陈冬卉将嘴巴张到极致，饼的清香中和了肉串的肥腴，小葱的甘甜清脆糅杂其中，这一瞬间，像是世间所有美味在口中炸开。
“我也要这样吃！叔叔，我也要！”
半点不怕生的小不点发现了这位新加入村子的叔叔很容易心软，逮住一只羊就使劲儿薅。
周立天低头跟只有他小腿高的娃娃对视了三秒，败下阵来。
“ok！但是你只能吃一点点，肉比你嘴都大了。”
这般百依百顺的态度瞬间吸引了众多小孩儿。
“看来不需要担心他们融入不了集体生活。”
唐梨剃掉竹签上的肉，又放了些蔬菜，将盘子放到爷爷奶奶面前，顺手拿走面前的酒杯，换成了熬煮的清粥。
手下一空的唐爷爷瞪眼，“一回来你就管我！我是你爷爷！”
“爷爷！”唐梨忽然甜甜喊了声，叫得唐老爷子心花路放，可唐梨嘴里接下来的话却冷如磐石，“我再不回来，你都要成酒仙了。”
唐爷爷吹胡子瞪眼，却不敢狡辩。
唐奶奶一手端着碗，一边吃着由最嫩的部位烤制的少盐牛肉，笑而不语。
唐老爷子视线移到坐在唐梨身边，一直给她夹菜的杜衡，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怎么回事？你都不知道替我说句话！真是不把老头子我放在眼里。”
杜衡放下筷子，素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乖巧的神情，老实巴交道，“爷爷，家里一直是阿梨做主。”
唐老爷子一噎。
唐梨将粥碗冲他推了推，“老人家肠胃不好，油腻的东西过过嘴瘾就行了，晚上记得吃点山楂糕再睡。”
唐老爷子哼哼唧唧半晌，最终还是老实放下烤肠，端起了粥碗。
旁观了一切的方慧敏不由得失笑，调侃道，“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说话就是不一样，之前我劝过好多次，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四年时间并未在方慧敏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大约是经常跟孩子打交道，她说话的腔调已经习惯性地带上几分诱哄，显得愈发温柔。
桃源里没人不喜欢她。
意外地，此言一出，却无人接话，哪怕是平时叨叨不停的顾慧妍此刻也变成了锯嘴葫芦。
气氛瞬间冷场。
惊觉异样的方慧敏不知道她哪里说错了，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无辜，
单看她的五官算不上精致，可放在同一张脸上时，却放大了她脸部轮廓中柔软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或许就是因为这与生俱来的特质才让段磊的母亲对她心生怜悯，将她留在段家二十几年。
唐梨将烤羊腿上的肉都削成了片状，放到杜衡面前，这才开口，“我是他唯一的孙女，当然得听我的。”
唐老爷子趁唐梨不注意，偷偷夹了块撒足了辣椒粉的羊肉塞进嘴里，快得根本不给人阻止的机会。
唐梨知道对老小孩儿不能太严格，便装作没看见，果不其然，老爷子嘴上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得意洋洋，眉飞色舞。
方慧敏多看了唐梨两眼，见她笑容淡淡，并未有什么异常，桌上的其他人在唐梨开口后，也纷纷抬手碰杯，与这一段风餐露宿且不太愉快的旅程告别。
好似刚才那几秒的凝滞不过是一场错觉。
自己真是太敏感了。
方慧敏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嘴角扬起与往日无异的浅浅微笑。
都过去四年了，没人起疑心，不要自己吓自己。
丰盛的宴席一直到午夜十二点才彻底安静。
大坝上一片狼藉，酒足饭饱之后，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早就犯了困，抱着已经熟睡的孩子各自回了家。
早已被交付重任的小白已经巡逻完自己的牧场，带着众多小弟在桃源四处游荡，留下自己的淡去的气息，倒是省得唐梨再安排人值守了。
经过四年时间，村民们在地震中被摧毁的住房早已重新修筑，不用在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柔软又宽敞的床铺让人一躺上去就进入了梦乡。
唐梨等人与一些还算清醒的村民简单收拾了一下，以供人行走。
方慧敏从厨房钻了出来，汗水浸透了她额角的鬓发，她却浑不在意地笑着冲唐梨等人招手。
“别收拾了，你们赶了一天路，又折腾到这么晚，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吧。”
段磊看着她被打湿的衣衫，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神色复杂，“咱们不是有太阳能热水器吗？你怎么还用柴锅烧水？”
方慧敏，“唐梨家的热水器坏了，江满刚让人找齐了替换的零部件，还没来得及更换。再加上这么多人一起洗澡，怕是热水不够，干脆我就烧一些了。”
听闻此言的村民们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慧敏妹子，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天气热，咱们这些大老粗用温水洗澡就行，女人可不行，伤身体。”
方慧敏抿唇笑，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催促唐梨和顾慧妍来洗漱。
顾慧妍没有动弹，看向望着夜空的唐梨。
在酷暑中，桃源能储备不少电能，可节约的习惯已经刻在所有人骨子里，在散场时，大家就默契地关掉电灯，只留下未燃尽的篝火。
火焰跳动着，拉长了她的影子，光影却模糊了她的神情。
沉默良久，久到方慧敏唇角的笑意都开始凝固，甚至都开始追问，今晚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要紧张。”唐梨藏在阴影中的脸庞终于转了过来，“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方慧敏眼睁睁地看着杜衡靠近，喉咙里却像是卡了尖刺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向段磊投以求救的眼神，却听段磊安慰道，“只是一个问题而已，你如实回答，没人会伤害你，我保证。”
方慧敏双眸微微放大，不敢相信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竟然会如此绝情。
“不，你们这是干什……”
方慧敏下意识提高音量，想要唤醒那些已经休息的村民。
然而，尖锐的叫声消弭在一双如琥珀色般清透的眼瞳里。
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拴住了她的四肢，控制了她想要逃走的脚步，将方慧敏钉在了原地。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当年从医院离职前，你是不是用自己女儿调换了另一个孩子？”
一瞬间，方慧敏瞳孔紧缩。
不！
她心里疯狂反驳，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张开。
简短又明了的答案在安静夜色中格外有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