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见了，阿辉哥、小丽姐、豆豆……都不见了。到处都是血，大爷爷、麻婶、姑姑都死了。”
童声还带着长久没开口说过话的干涩，稚嫩的腔调里满是惊惧与惶恐，仿佛是对这世界最大的讽刺。
“大家都被抓走生小娃娃，我不要生小娃娃。他们好多人，阿欢姐姐衣服都没了，全身都是血，姐姐们一直哭……阿宝不想生小娃娃。”
六岁的孩子已经形成了初步的世界观，特别是在末世长大的孩童更加早熟。
可即便如此，发生在小姑娘眼前的事情显然也超出了她这个年龄段的认知。
对唐梨和杜衡两个成年人，却可以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窥得这触目惊心的真相一角。
此刻，两人离开了临时落脚的小商铺，跟着阿宝钻进了山间一条小径。
这条路初极狭，越往后走反而越宽敞，道路两边的杂草虽然又长高了些，却不能完全掩盖住曾有许多人着急忙慌地踏过草地狂奔的痕迹。
爬过略显陡峭的山坡，唐梨便看到了一片曾被栅栏和铁丝网圈起来的屋舍。
为什么说是“曾”，因为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防护网被车撞倒在地，倾轧变形，被保护在内的房屋也垮塌大半，露出内里的一些木质家具、衣物和发臭的尸体。
山坡对成年人来说不算高，可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来说还是陡峭了些，仿佛脚下一个不稳，就会直接囫囵滚下去。
阿宝却如履平地，好似已经在这两地来回奔波无数回。
“这里才是他们的居住地，隔壁是用来躲避危险的庇护所。”
杜衡在几间尚未垮塌的屋子里查看了一圈，储藏的食物都被搜刮走，但灶台和地上还有腐烂的食物残渣。
居住在此的幸存者就跟平时一样准备着食物，袭击突然发生。
“这里的管理者大约是想反其道而行之，特地将庇护所建在城区中，混肴视听。”
唐梨看得比杜衡详细，试图在这地方找到顾慧妍停留过，或者她留下的信息。
然而，经过交战的住所实在太混乱，肉眼根本难以搜寻到有用之处。
就在唐梨有些失望时，一处坍塌了大半，仅剩下整块砖石支撑的废墟里，传来了孩童细小的哭声，像是刚出生的小老鼠一般有气无力，像是下一秒就会咽气。
唐梨和杜衡停下探寻的脚步，守在声音传出的洞口，在阿宝费力托举着啼哭不止的幼童时，搭把手。
不是他们心狠，不进去帮忙，而是这进出的孔洞实在狭小，恐怕也就阿宝那样瘦小的孩童才能爬过。
若是他们强行进去，怕是会直接将这岌岌可危的三角废墟挤垮。
若不是亲眼看到，唐梨也是万万不敢想这些小孩儿竟敢将这种险地当成住所。
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哪怕有人在一墙之隔外，也不会想着去看看废墟下有没有人。
被送出来的孩子还是个奶娃娃，轻飘飘地跟猫崽儿似的，声音嘶哑，面颊凹陷，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唐梨顾不得他身上的恶臭，将空间里的奶粉和热水拿出来，让杜衡赶紧冲上一瓶。
软乎乎的奶嘴刚放进孩子嘴里，他顿时迫不及待地吸允起来，咕咕的吞咽声足以说明他饿了有多久。
唐梨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五个孩子，个个面黄肌瘦，瘦得跟竹竿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不过几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却满是警惕，仿佛浑身竖起尖刺的小兽。
唐梨目光轻垂，扫过队伍里最矮小的一个孩子时，目光停顿在她的手腕间。
“小朋友，你的手链是不是一个漂亮姐姐送给你的？”
唐梨将婴孩儿递给杜衡，小心翼翼地蹲在了神情瑟缩的孩子面前，掏出了几个饭团。
杨大嫂精心准备的饭团，里面裹了各种香料，还混了炸鸡柳、肉丸、甚至是红烧肉，一拿到手里，就跟磁铁一样牢牢吸引住小孩儿的视线。
唐梨知道他们不敢伸手，就主动往他们手里塞。
“我不是坏人，我是那个漂亮姐姐的朋友。漂亮姐姐失踪前，让一只变异山羊给我传递了消息。但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跟我仔细说说，我这里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说着，唐梨直接将背包放到了几个孩子面前，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面包、小蛋糕和矿泉水。
原本还畏缩的小孩儿瞬间将抱住了背包，紧张地盯着唐梨，像是怕她发难。
唐梨耐心地望着他们，举起空荡荡的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阿宝拉着谨慎的小孩子们嘀嘀咕咕半晌，最终竟然是那个戴着顾慧妍手链的矮小男孩站了出来，说话的条理竟然比年纪最大的阿宝还要清晰。
“顾姐姐被坏人抓走了！”说着，他抹了抹眼中打转的水珠，“婶婶准备做饭，可是忽然来了坏人，有枪要炸死我们。”
“顾姐姐带着人藏进了庇护所，还是被坏人发现了。他们说要把房子给炸了，顾姐出去跟那些坏人说话，他们吵得好凶。坏人抓了顾姐姐，还带走了所有哥哥姐姐。我被叔叔藏在门板后面，没人看见我。”
唐梨眉头紧皱，努力保持维持嘴角没有一丝笑意的弧度，“那你们能确定这些坏人是谁吗？”
“宿哥哥知道！”
“宿哥哥以前见过这些坏人。”
禁不住食物诱惑，已经抱着有他们半个脸大的饭团跟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啃的孩子们似乎完全被美食所征服，七嘴八舌地抢答。
唐梨望向孩子中唯一一个沉默的人。
他双手握紧拳头，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双目都微微发红，“北方基地，是北方基地的人！他们骗我们建立了孤儿院，可背地里却偷偷放火要烧死我们。”
“一个哥哥是异能者救了大家，我们努力逃出基地，好多人都被丧尸吃了，最后被明哥哥他们收留。”
“可北方基地的人还是要杀了我们。是我们害死了爷爷奶奶、害得明哥哥他们被抓走！死的该是我们！”
悲痛欲绝的哭诉像是小兽被逼到绝境时的哀鸣。
唐梨将还没她高的孩子拉到身前，认真看着他，“不，这不是你们的错，是北方基地。他们才是坏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嚎啕大哭的孩子泪眼蒙蒙地望着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大姐姐，她唇角的弧度放平，柔和的语气像是浸了冰，一字一句，重如千斤，“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