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眠回到江城已经是晚上,原本想要直接回学校,可哭了一路,在姑姑家又没吃多少,她饿得不行,就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面馆。
也是那天,等待自己的牛肉面时,面店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因为没有座位,他们坐在了她的跟前。原本蒋眠没注意那两个人,对方也没关注她,还是她和对面的女孩同时去拿醋,彼此才抬头看彼此。
四目相对的瞬间,蒋眠的表情略有迟疑,女孩虽然也是一愣,却没表现得太明显,照旧和身边的男人轻声低笑。
那女孩是蒋眠曾经在宿舍楼见过的美女,记得周司南说过,好像是叫温荨。
旁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应该比她们大十一二岁,可两人的关系很亲密,不太像长辈和小辈之间的关系。温荨并没因为见到眼熟的蒋眠就刻意把自己从这种关系中脱离出来,她照旧和男人玩笑,而男人离开的时候,给她留下一个厚厚的信封。
送男人走到面店门口,温荨却没走,她又折了回来,一个人挑着碗里的面。她很能吃,吃的东西比得上蒋眠的两倍,但是她很瘦,全身上下散着一种朦胧的珠光色。
好久,磨磨蹭蹭的蒋眠还没吃完,吃了两大碗面的温荨已经离开了,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离开火车站蒋眠打车回学校,路上关灵均给她打电话,问她到哪里了,让她回来后去宿舍找她。
看到进来的蒋眠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宿舍,眼底还有一片红,关灵均诧异地道:“怎么了?”
“关灵均,我爸真的要再婚了。”说起蒋山再婚,蒋眠又要哭。
关灵均见状也不安慰,反而笑道:“欢迎加入重组家庭大军,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以后你爸肯定会对你更好,要对你不好,你们家住家属院,肯定会传出各种闲话。对了,你后妈有孩子吗?”
靠在关灵均的床垫上,看着天花板的蒋眠道:“有个女儿。”
“比你大比你小,要是比你大还好,要是比你小,蒋眠你看着吧,凭我过来人的经验,你肯定得吃亏。”
“为什么?”
“她妈嫁给你爸爸,她妈必然得对你好,但是继父这种生物注定不会比女人做得更细致,所以她要什么以后肯定得问你要。再说你又是这种包子性格,以后肯定不会拒绝。”
“我们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
“你看着吧。”后来见到陈梅的女儿,蒋眠当她是妹妹,但是和司机爸爸一起长大的女孩根本就当这场婚姻是交易,而更可怕的是,她觉得她从蒋眠手里要的,都是蒋眠欠她的。
晚上十点多,周司南打电话问蒋眠还回不回去。
蒋眠这才发现已经快熄灯了。跑回宿舍,她拿着洗脸盆去洗漱间洗漱,没想到还会看到那个叫温荨的女孩。
那天也不巧,大家回来的都晚,只剩温荨那边的水龙头里还有水。蒋眠就走了过去,感觉到身边有人,温荨抬起头,看到蒋眠那张脸,她顿时皱紧眉头。
温荨洗完先离开,蒋眠磨蹭了一会儿才从水房出来,一双手直接把她拉到楼道里。漆黑的灯光下,明艳漂亮的温荨厉声问蒋眠:“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要是好奇我和那男的的关系,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地跟着我。”
抬头蒋眠道:“我没有。”
“没有最好。”
温荨扭头回去,蒋眠却追她到宿舍门口:“你等下。”
嫌弃地看着这个纠缠不休的女孩,温荨道:“干吗?”
跑回自己宿舍,蒋眠从包里翻出一枚玉观音挂坠,把它递给温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东西会丢的温荨,脸上何止是慌张。她一把夺来道:“怎么会在你那儿?”
“在面店,你结账的时候掉地上了,我刚看到你是想把这东西还给你。”
看了蒋眠一眼,温荨连声谢谢都没说,而蒋眠也不知道那块玉对温荨的意义。但正是因为那块玉,从那之后温荨不再那么讨厌她了。
隔天开学,上午第一堂课本来是英语,但是郭崇调了数学,原本大家都以为这是要秋后一刀公布成绩,这厮却突然宣布:“今年成绩大排名,榜单正在贴,估计这堂课下课就能看到,咱们班成绩在年级算是中等,不过陈蔚这次考得很好,与六班一位男同学并列理科第一,至于别人……罗骆,你听着没有?”
十一假期跟着一家人去外地玩了一圈,回来上课的罗骆是一点精神没有,勉强支着下巴看讲台道:“听着呢?”
“女生成绩很稳定,至于详细排名等下课自己去看。还有,虽然不是语文老师,但是我要表扬一个人,就是蒋眠。这次月考,蒋眠的作文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大家鼓掌!”
完全对自己成绩不报希望的蒋眠,听到作文满分,整个人都是呆住的,还是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她才缓过神来。
可是优越感没持续多久,她整个人就被老郭的下一句秒杀了:“不过蒋眠,我也得说一句,虽然你语文成绩不错,但是数学也得抓抓,有语文的一半成绩也行啊。”
“嗯?”什么叫给个甜枣,打个棒子,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因为有成绩排名的事情,那一堂数学课,大家犹如百爪挠心一样,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好学生们都闲庭信步地去看榜单,魏莱则拉着蒋眠一路小跑。可是年级里比她们积极的大有人在,两人挤了半天才挤进去。蒋眠很有自知之明地从二百多开始找,果然排名二百八十七,除了语文成绩,数学已经是史上最低,而魏莱更惨。
“没事儿,就是一个月考。”
盯着自己的名字,魏莱一脸心如死灰:“对你来说是个月考,对我来说就是出国的机票,我妈已经发话,我进不了年级前三百,就直接把我流放。”
“不会吧?”
“把第一个字去掉,是完全会的。”
因为魏莱的事情,两人也没心情再看别人的,要走的时候周司南也凑了进来。周司南更惨,已经是完全垫底的成绩,反而关灵均的成绩超乎蒋眠的意料,与温燕喜不相上下。那天大家看过自己的,就回了班,完全忽略了前三是谁,后来还是从班里人的议论中,蒋眠才听到前三的名字,而那三个人她全都认识——傅思睿、陈蔚、温荨。
也是榜单贴出来的下午,从邻省参加奥数比赛回学校的傅思睿路过那张榜单的时候,突然又退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命运,他随意走过去,轻轻一瞥,就在数百个名字中看到了那个眠字。而不久之前,在公交车上,他拿着的那张儿童照的角落里就写着:眠眠三岁摄于西南山下,愿余生安康。
顿时想起那张有些不屑、双眼却挂着平和之气的女孩子的脸,傅思睿挑起嘴角。已经知道班级姓名,傅思睿很容易就找到了蒋眠的信息,最关键的还是他成绩好,老郭对成绩好的孩子历来是宠爱有加。
也是从老郭那里搞到蒋眠电话的那天晚上,傅思睿第一次给命名为两块钱的蒋眠发了短信。
“猜猜我是谁?四个选项,你同学,你朋友,你债主,你男友。”
大晚上正在做王后雄的蒋眠看到那天的恶作剧短信,直接就火了。反正因为陈蔚的事情,她也学不进去,就把正困惑的数学题发给对方道:“你有病吧,没病的话把这题解出来,要是解得出来,我就猜猜看。”
三分钟后,对方发回短信,里面竟然真的是解题答案,而且比习题册后的答案还清晰易懂。
这次反倒是蒋眠有点纳不过闷来:“你到底是谁啊?”
“让你猜呢,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啊。”
“爱说不说。”
“你属狗的?”
看到对方形容她是狗,蒋眠迅速回复对方:“公交车?”
正喝牛奶的傅思睿看到公交车三个字,一口牛奶直接喷了一桌。正发愁怎么回蒋眠这条信息时,这时正冥思苦想做题的蒋眠又给他发来一道数学题。那个晚上,蒋眠也没确定对方的身份。他们就这样一个发一个解,直至深夜窗外下起雨,傅思睿实在困得要命,才依依不舍地对蒋眠说了再见。
那夜,江城下起秋雨,好不容易在那种彻骨的疼痛之后睡过去的傅思睿陷在噩梦里。梦中也是下雨天,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车的风挡玻璃,模糊了窗外的街景。车上,他紧紧拉着一旁的女孩阻止她突然找机会离开,就在车停在一个红灯的间隙,平静的女孩子突然反抗起来,为了逃跑,她在车里跟他打闹争执,最终生气的他一个用力,女孩的身体撞在了司机身上,那一瞬间,他耳边只剩一声凄厉的急刹。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可是梦的结尾却并非长久的黑暗,突然一丝丝光亮照进傅思睿的世界里,而他模糊的视线里,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公交车厢里,坐在后座戴着耳机的女孩子,随着音乐轻轻点头的表情。那是蒋眠。
虽然没弄清对方是否就是公交车上的男孩,但已经没办法问陈蔚题的蒋眠直接当他是救命稻草。而对方基本都是有求必应,偶尔回问蒋眠一两个问题,蒋眠答不出,又或者答得很烂,他也会骂她笨蛋,但是解题步骤该发来还会发来。而蒋眠第一次听说他真身,已经是月考结束的第二周。
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说到傅思睿又拿了一个省级大奖,因为崇拜,魏莱说起了他以前的八卦。
因为觉得自己跟大神不熟,所以那故事蒋眠并没放在心上,直至魏莱说出陈蔚的名字。
“傅思睿,傅男神,就是在学校和陈蔚齐名那个,去年因为躲个女孩,造成那姑娘车祸死了,他自己也差点残疾,真是不能更倒霉了。”
魏莱说完,周司南就道:“我也觉得他太倒霉了,明明跟他没关系,但是后果还得他承担,为这个还休学了半年,不过要是陈蔚和他你会选谁?”
虽然两人长得都很帅,但陈蔚只能算是身边的帅哥,而傅思睿更像是,摆在那里供人膜拜的男神。
大家纷纷选择傅思睿,只有蒋眠一个人道:“陈蔚?”
听到蒋眠的选择,魏莱也没吐槽,只道:“原谅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傅大神的神奇,现在姐姐给你普及一下。傅思睿没出车祸之前,完全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说话必秒杀。因为成绩突出,高一就被北大当成苗子锁定,只等高考毕业直接接走。如果是个书呆子也就算了,他篮球打得还超好,别说一中,在整个江城都能拔头筹。可惜,郭襄是一见杨过误终身,我们是一场车祸毁大神,不过就算大神毁了,也是那种涅槃重生型。”
“我也觉得,上次见傅神,真是越来越帅了,笑起来一口白牙,不过车祸之后他真是越来越爱笑了,他们班里的同学都说他是出车祸被撞坏了脑子。”
“撞坏你妹,他脑子要是被撞坏,学习能那么好?这次数学满分,满分!”如果魏莱不强调数学满分,蒋眠还不觉得他变态,因为这次数学真的是太难了,虽然老郭说陈蔚和傅思睿年级第一并列理科满分,但是傅思睿不仅是满分,他还做了两道加分题,竟然全部答对。
可是大神再神奇,也终究和自己不熟,所以她没再问。
之后,一切安稳度过,傅思睿也没急于来找蒋眠还钱,而蒋眠和陈蔚的关系仍旧不冷不热。这一切直至初冬,郭崇响应学校号召,要组织全班去白峰书院郊游。大家都已经是高二,课业又紧张,所以场面就变成郭崇在讲台上兴致盎然,讲台下一众同学兴致恹恹。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上课期间出去玩,要是我,我得高兴地跳起来。”
郭崇如此说,严以哲道:“老郭,要去也得找个好地儿啊。初中三年,三年白峰书院,高中两年还是年年白峰书院,能不能新鲜点?”
粉笔头丢过去,郭崇道:“去书院有什么不好,陶冶情操,还能向先贤学习。”
“还学习,白峰书院从门口到后门,多少座塑像、多少节台阶我都能背下来了。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比如西山?”
有挑头的,就有簇拥的,大家呼喝着让郭崇换地方,毕竟也是年轻人,郭崇想了想,对大家说少安勿躁,他和年级主任去沟通。
最终沟通的结果就是,西山可以去,但是要家长签免责声明,对已经快疯了的各位,别说免责声明了,带家长去都不成问题。
一周后,班长组织交费,又一周后大家踏上了去西山的旅程。
也正是那次西山之旅以及之后的事情,就如同分水岭一般,将蒋眠从平静的池水中捞了出来,狠狠地摔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