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眠再见陈蔚就是梦到关灵均的上午,正窝在沙发上看书的她,就听陈妈跑进来说,一个男人要见她。
“男人,谁?”
“我也不知道,眼睛红红的,声音很害怕,蒋小姐,要不要通知陆先生?”
蒋眠在香港根本不认识什么人,来陆一舟的房子找她的也只能是陆家人又或者温荨,这些人陈妈都认识。
披了一件外套,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去。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的,赫然是陈蔚。
这还是蒋眠离开江城之后,第一次正式再见陈蔚,比起那时候,不过半年,他沧桑许多,再没了年少时的锐气。
看着彼此,蒋眠一时无话,她看着双眼通红已经两夜没睡的陈蔚道:“陈蔚,你……”
不等蒋眠说完,一刻都忍不了的陈蔚突然拉着她的手道:“跟我走。”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一切的陈妈见状吓了一跳,大声道:“你干什么,你把人放开,不然我叫人了。”
回头怒视陈妈,早就失去了理智的陈蔚道:“你闭嘴,告诉陆一舟,陈家我给他,但是蒋眠不行。”
陈蔚拉开副驾驶的门,一把把蒋眠推了进去。
蒋眠开车门要出来,怒喝陈蔚:“陈蔚,你疯了。”
双眼通红的陈蔚看着蒋眠厉声道:“我是疯了,我早被你逼疯了,蒋眠,你要是不想看着我杀人,就给我老实地坐在里面。”
那天,蒋眠没再动,看着陈蔚的车飞驰出去陈妈才反应过来,连忙打电话给陆一舟。那天陆一舟正开会,接电话的是吴修。
从透明窗户中看着内里的陆一舟,吴修道:“是什么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男的,但是凶得狠,他让我和陆先生说,什么陈家给陆先生,他一定要把蒋小姐带走,还说蒋小姐要是不走,他要亲手杀人的。”
吴修明白,那是陈蔚。
沉了沉气,吴修道:“知道了,我会通知陆先生的。”
吴修挂了电话,招手要手下的秘书过来问陆一舟的会几点结束。
这次陆一舟的会是和日本客商,这群人十分难缠,却是陆家把在日本的事业推上更高一层楼的契机,所以陆一舟要亲自与这些人见面。
微微思量之后,吴修道:“陆先生开完会,通知我。”
“好。”
离开会议室的吴修,联系陆家常用的人,让他们找起蒋眠的下落来。
公路上,陈蔚的车开得飞快,蒋眠攥住车窗上的把手,才勉强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们什么都没说,就任车这样奔驰,穿过闹市和人流,逐渐开往安静的地方。蒋眠不知道车开了多久,直至到了半山的悬崖,陈蔚才停下。
彼此都没下车,也都没说话,车厢中静得尴尬,许久还是嗓子已经沙哑了的陈蔚说:“我明白你恨我,你也该恨,但你不能这样。”
无奈一笑,蒋眠反问他:“什么样子?是我变了,还是我跟不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刺激了你?陈蔚,我是爱过你,但那也只是爱过而已。”
“蒋眠,我什么都不要,我们找个小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求你,不要这样对你自己,也别这么对我,求你。”
陈蔚的语气近乎哀求,可蒋眠的表情却依旧是那样,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明白,他们回不去了。即便她点头,和陈蔚共赴一生,他们心里也都会有一道疤,那道疤会时不时地疼起来,提醒他们经历过什么,又有谁曾为那场荒唐的爱情牺牲过。
“我不想。”
“为什么,因为陆一舟?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说你就是他的?蒋眠,你爱他吗?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吗?”
“这件事儿和陆一舟无关,是因为你的愧疚。陈蔚,如果没有那五年,如果关灵均还在,你或许永远不会说这句话。你愿意喜欢我,正是因为明白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却从没想过,这委屈是因为你。即便我答应和你在一起,跟你结婚,你也会好好照顾我这一生,可你想过我每次看到你的心情吗?陈蔚,我并非是记仇的人,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我问你,你是不是也经常想我为关灵均顶罪时,你茫然的眼神?从那一刻,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们回不去了。”
蒋眠说那些话的时候,陈蔚一直闭着眼睛,眼泪从他眼角一点点地落下来,除了要她牺牲时,除了知道关灵均的死,蒋眠还从未见过他那么无助,就如同一个少年时什么都有的孩子,一夜之前变得一无所有。那一刻,蒋眠突然有些明白,那夜,陆一舟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轻声问她,为什么会喜欢陈蔚。
蒋眠想了想也不知如何回答,把脑袋扎在他胸前道:“没什么为什么,一见钟情。”八壹中文網
“下次眼神好一些,一见钟情也要遇见我这样的。”
“你这样的还不如他。”
轻轻吻了吻将要睡过去的蒋眠,陆一舟道:“起码,我会把我想要的自己拿回来,而是不是与人商量,看人家愿不愿意给我。”
“所以,要是有人跟你要我,你给不给?”
略微思量,陆一舟道:“目前为止,还没什么能让我觉得,比你更有价值。”
“所以,如果有,你也会把我换出去?”
“哪有那么多如果,睡吧。”
面前是断崖和滔滔的海浪,身边是已经注定无法共赴今生,却要愧疚一世的爱人,已经绝望的陈蔚道:“蒋眠,一起死吧。”
看着陈蔚沧桑的侧脸,蒋眠恍然回忆起那个夏天,他开玩笑地撩起她额前发丝的样子。虽已过去很多年,她却仍记得,那时候他扬起眉角冲她笑的样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可是能说出这些话的人,都怕不止经历了初见而已。
收回视线,蒋眠看着面前的海道:“那就一起死吧。”
“蒋眠,你宁愿死也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陈蔚,我昨晚做梦的时候,梦到关灵均,那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梦到她。关灵均跟我说,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许我心软,一定让我问问自己,我到底想要什么。在和你来这儿的路上,我一直在问我自己要什么,我也不知道要什么,但我明白,我要的不是你。”
静,整个世界除了海浪声再没半点声响,许久陈蔚才开口道:“蒋眠,你知道关灵均是怎么死掉的吗?那不是一场意外。”
蒋眠攥着披风的手下意识地一松,呼啸的海风将白色的披风吹起,蒋眠都来不及去抓,就如同那年的关灵均一样。被陈蔚的话惊到,蒋眠身体略微颤抖,整个人却似感受不到冷一样僵住了。
她回过神,问陈蔚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是意外?是什么?”
“是陆一舟!你出事儿的时候,也是李好为陆一舟顶罪入狱的时候,因为李好的事情有陈家的关系,之中又有关家周旋,以当时陆一舟的实力只要关家不牵扯,他就有把握把李好弄出来。所以知道关灵均逃到美国的他本来打算绑架了关灵均要挟关家,但是关灵均却因为反抗被杀。蒋眠,是陆一舟害死了关灵均,是他让你蒙受了那五年的牢狱之灾!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所以你醒醒吧。”
蒋眠想过她和陆一舟是被命运牵扯到一起的可怜人,想过或许真的是因为她与别人不同,他才喜欢她,却从未想过,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缘分。一切都是宿命,她和陈蔚的一切牵连到关灵均的死,而现在她和陆一舟也是这样。她以为她走了出来,却没想到早已陷入了一个泥潭里。她挣扎,想要逃命,却不知越陷越深……
蒋眠突然想起那个梦里,关灵均说:“蒋眠,不要在乎我是怎么死的,你只要问你自己,想要什么。”
蒋眠不说话,而且浑身发抖,陈蔚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上,手碰到蒋眠的时候,蒋眠轻声道:“别碰我。”
“蒋眠。”
“陈蔚,你想说的说完了吗?我要回去了。”
“蒋眠……”
蒋眠断陈蔚的话:“陈蔚,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你本可以这辈子都不把这件事儿说出来的。我不管是不是陆一舟害死了关灵均,因为算来算去,也是他欠我蒋眠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蒋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让你明白,陆一舟没你想得那样好。”
“我从没想过他有多好,我与他能走到那一步,比你更清楚。陈蔚,要么一起死,要么送我回去。”
四目相对,陈蔚看着眼前的蒋眠,恍惚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窗外是知了的鸣叫,绿色的爬山虎从开着的窗户微微探进屋子。掀开少女时期蒋眠长发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在她眼中看到自己。而此时此刻,一样的人、一样的眼睛,陈蔚从那湛黑的眸子中,却再也看不到他了。就像蒋眠说的,千错万错,兜兜转转,是陆一舟欠蒋眠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蔚在那一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所有的怒气和骄傲全都散了。他突然不明白,为何会与蒋眠走到这一步。如果说蒋眠出来,陈蔚还觉得自己能补偿她,他们还能回到以前,那现在他明白,不可能了。蒋眠再也不是当年可以委曲求全任人宰割的蒋眠了,她长大了,她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了。
那天,送蒋眠回去,两人直至开到别墅区的门口,陈蔚才说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话。
“蒋眠,对不起。”
“陈蔚,我那五年失去的一切比你想的多得多,所以我们回不去了。”
蒋眠打开车门下去,陈蔚一直没动,他看着后视镜里蒋眠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才似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攥着方向盘哭了起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从陆一舟搬出蒋眠开始,无论是陈家还是蒋眠,他都输掉了。
只是,陈蔚并没想到,那天,蒋眠并没回家。
就在她走到陆一舟别墅门口的时候,一只手拍到她的肩头,回过头,一个年轻的男人问蒋眠:“是蒋小姐吗?”
蒋眠一愣,点了点头。
对方直接将一块布捂在了蒋眠脸上,明白过来的蒋眠,挣扎着想要去按门铃,却已经来不及。
挣扎之间,陆一舟送她的手表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