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傻弟弟连情绪都不会掩饰,谢苗又不瞎,能看不出其中有事吗?
她顺着窗户往院子里一望,正见一个中年女人气哼哼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这是多么熟悉的配方,多么熟悉的味道。
谢苗狐疑地看向三兄弟,“你们不是跟孙雷打架了吧?”
谢建华他们立马心虚地躲开她的视线。
“还真是?”谢苗有些想抽嘴角。
来的这母子俩,女人叫姜继红,少年叫孙雷,都是河西大队的。
但姜继红是河东大队嫁过去的,孙雷也在村里十分有名,谢苗倒还都认识。
她不明白的是,孙雷比顾涵江还要大上一些,家又住在河西,向来就跟谢家三兄弟没多少往来。三兄弟是怎么跟他打起来的?而且看起来还占了上风。
谢苗有心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外面姜继红已经将儿子拽到了她大伯谢卫国跟前。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原本我也没想来。可你们家孩子说动手就动手,三个打我们家大雷一个,瞅瞅把他打的,哪有下手这么重的!”
谢苗这才注意到孙雷很对称地被揍了俩乌眼青,鼻子上还塞着两坨做工粗糙的红色卫生纸。一喘气,卫生纸参差不齐的边缘就跟着飘啊飘,很有几分,额,滑稽。
谢建华几兄弟也看到了,立马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被谢苗拿眼一瞪,又都老实地装起鹌鹑。
刘招娣听到姜继红那话,却不乐意了,,“就一点皮外伤,哪儿下手重了?”
她就谢建华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溺爱非常,一向护短。
再说明明是三个孩子一起打的人,对方进门却先找自家丈夫。这不是看谢卫民是大队书记,他家卫国啥也不是,欺负人呢吗?
刘招娣想想就生气,说话也就没嘴上留德,“我们家建华可是好孩子,乖乖上学从不惹事,这事儿还不知道谁惹的谁呢,你们家大雷啥德行你心里又不是没数。”
孙雷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初中毕业后就不念书了,也不找活儿干,天天在村里闲晃。
大家都比较唾弃闲汉懒汉,没少在背后拿他当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孩子。
姜继红却不觉得自家儿子这样有啥毛病,气得眉毛倒竖,“我们家大雷咋了?我们家大雷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们家孩子把人打成这样,你还有理了是吧?”
眼见事情还没弄清楚,刘招娣就要跟人吵起来了,谢卫国赶忙把媳妇儿拉到一边,“有话好好说,怎么也得把几个孩子叫过来,问问来龙去脉。”
“问啥问?你们就说大雷这伤咋办吧。”
姜继红冷笑一声,指着孙雷脸上的伤,“我们家大雷看东西都模糊了,谁知道眼睛被没被打坏。还有这鼻子,一个劲儿出血,不去医院看看能行吗?”
这哪是来找人评理要说法的,明明更像是来讹钱的。
谢家诸人脸色都不好起来,谢建中更是气得两眼冒火,直接从屋里冲了出来,“他挨揍他活该!谁叫他满嘴喷粪没一句人话!我们还觉得打轻了呢!”
“就是。”谢建华和谢建军紧随其后,谢建华更是朝孙雷狠狠呸了一口,“多大的人了还回去告家长,我都替你丢人!我看你就是揍轻了,不长记性的玩意儿!”
“你们家孩子这咋说话呢?”
姜继红被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兄弟仨就要破口大骂,孙雷却避了下几人的眼神,往后缩去。
谢卫国和谢卫民一瞧,就知道这件事八成是孙雷理亏,哪里肯让姜继红胡搅蛮缠。
谢卫民直接瞪了儿子一眼,“说,到底为啥动手打人?”
“他说我姐,我打他咋了?”
谢建中一句话,让谢卫国谢卫民两兄弟脸色都沉了沉,“他说你姐啥了?”
孙雷看见,立马拽了拽姜继红,“妈,要不还是算了吧。”
“凭啥算了?”姜继红一甩被他拽住的胳膊,“说句话就要打人,大队书记家孩子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啊!大雷你别怕,妈今天一定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孙雷还想再拽,谢建军已经拦住了性子冲动的弟弟。
“爹,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今天下河抓蝲蛄,碰到孙雷,他非要我们把抓到的蝲蛄先给他,自己再抓。我们不给,他就阴阳怪气说我们不孝敬姐夫。”
不孝敬姐夫?
谢卫国谢卫民一听这话,怒了,“你居然调戏我们家苗苗!”
姜继红也有些愣。
刚才孙雷回去找她要钱,说要去医院,她想着这打不能白挨就带人过来了,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姜继红回头看了心虚的孙雷一眼,强自嘴硬道:“就开个玩笑,至于吗?”
“他是只开个玩笑吗?他还说他跟我姐在苞米地……”
谢建中话说到一半就被双胞胎哥哥捂了嘴,可在场一大半都是成年人,谁不明白。
王贵芝当时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王八犊子敢欺负苗苗!不想活了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老太太说着,就回屋找笤帚。
“奶,这个给你。”谢苗面沉如水从屋里跟出来,直接递给老太太一把菜刀。
姜继红听到谢建中那话心里便是一咯噔,此时见到那雪亮的刀锋,更是不自觉往后退去,“你、你们想干嘛?杀、杀人可是犯法的!”
孙雷更是脸都白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说给人递刀就给人递刀,眼都不眨?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图嘴上痛快,瞎几把乱说了!
孙家母子俩被王贵芝挥着菜刀从谢家院子里赶出来,周围看热闹的居然没一个敢上来劝的。
王贵芝有多泼辣,又有多宝贝谢苗这个孙女,这么些年邻居谁不知道?
调戏谢苗,那不是茅楼里打灯笼——找死吗?
何况谢家老二谢卫民还是他们河东大队大队书记,队里分活儿全归他管,谁愿意得罪。
孙家母子俩愣是被追出了半条街,才屁滚尿流从老太太刀下逃出去。
饶是这样,王贵芝还站那儿骂了半天,方提着菜刀回去。
当晚,除了谢苗,谢建华三兄弟也比旁人多分了一大勺蝲蛄豆腐。
“干得好,以后谁敢欺负你姐,就给奶使劲儿揍他!”王贵芝表扬几个孙子。
刘招娣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
揍啥揍?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今天那个孙雷可是比她家建华还大四岁。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儿子一脸傻笑拼命点头,连一向严厉的丈夫也把自己那份蝲蛄豆腐分给了儿子,“今天表现不错,就不抽你了。”
刘招娣:“……‘
一个丫头片子而已,至于吗?
*
七几年的时候还没有双休日,学校周六照常要上课。
下午放学,谢苗背着周末的作业刚和几个弟弟走到村口那边,居然又瞧见了孙雷。
对方像是早在那里等着了,一见他们就走了过来。
谢家兄弟忙将谢苗护在身后,“你又想干嘛?”
孙雷不理他们,低着脑袋对谢苗说:“对不起,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说完啪啪连给自己俩嘴巴,转身便走。
这下不光三兄弟,谢苗也愣了,“他这是怎么了?你们又去找他麻烦了?”
“没有啊。”
“那他干嘛突然跑来和我道歉?”
“不知道。”
谢苗蹙起眉,“你们觉不觉得,他脸上的伤好像比昨天还重?”
她一说,谢建华几个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那脸都快肿成猪头了,昨天他来咱们家的时候还没这样儿,他这是又让人揍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爹听说他闯祸了,回去把他修理了一顿。”
孙雷他爹要是真对他这么严厉,他还能一天天啥也不干,没钱了就冲父母伸手要?
谢苗有些不信,但除了这个,她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想想只要不是几兄弟干的,就与自己无瓜,她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当天晚上,谢苗就将作业全写完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见天色还不错,她找了个背筐,准备上山捡点蘑菇。
随着天气变冷,园子里的菜渐渐少了,倒是山上现在都是蘑菇,正是吃蘑菇的时候。
谢苗虽然在家不干活,但从小没少跟着自家大伯往山上跑。王贵芝还是比较放心的,嘱咐了孙女两句“别太累着”“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就放人了。
谁知今年蘑菇不太收,谢苗往深山里走了走,才捡了差不多半背筐。
她估算了下,这些应该够吃两顿,剩下的还能晒一点。正准备下山,突然发现了自家大伯做的记号,还在记号附近看到了野兔的脚印。
村里人常说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回老窝。
意思是野兔这种动物它有严重的强迫症,跑得从来都是同一条路线,根本不换。只要发现脚印,在附近设好陷阱,它就有很大几率自投罗网。
谢苗根据记号在附近找了找,果然找到她大伯设的陷阱。
可惜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抓到野兔。
谢苗有些失望的把陷阱上面的掩护重新弄好,起身刚要走,目光触及什么,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