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丽说谢苗一个小山村出来的能考全县第一,别说曹洁了,曹洁那两名同学也不信。
更别提她还说谢苗考了全市第九。
要知道,红河县不论中考高考,从来都不提市里的排名,因为根本竞争不过市二中的学生。
县里的学生想排进全市前二十都是天方夜谭,第九?做梦呢吧?
瞬间的失态过后,曹洁赶忙调整好表情,带着点不赞同的语气干笑,“不想说别说就是了,我又没逼你,干嘛开这种玩笑?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有啥好开玩笑的?”
许文丽奇怪地看她一眼,“建设镇中学门口的横幅上白纸黑字写着呢,是真是假一看就知道了,我有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吗?”
建设镇中学门口的横幅上写着?
难、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曹洁三人脸上俱写着不可置信。
而曹洁此刻,心脏更是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不安的感觉渐渐袭上心头。
看到曹洁脸上难掩的僵硬与慌张,许文丽这心里就痛快多了。
她笑弯起眉眼,“你记得开学念小论文就好,我还拎着东西,就不和你多说了。”
语罢,她带着弟弟许勇推门进去,走出没多远就压不住兴奋小声和许勇咬耳朵。
“大勇,刚她那表情你看到了没?好看吧?”
“不好看。”许勇实话实说,“看着像拉屎拉不出来。”
“拉不出来就对了。不行,我现在好想看她当众念小论文,你说学校咋还不开学?”
许勇突然觉得他姐可能疯了,居然这么期待开学==。
而另一边,原本还有说有笑的曹洁三人,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好半晌,才有个女生拿胳膊肘拐了拐曹洁,“她说她姐考了咱们县第一,真的啊?”
“不知道。”
曹洁努力想维持好表情,可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生硬。
另一个女生就笑着道:“这事儿还不简单,去找咱们杨老师问问不就得了。别的不一定,全县第一是谁,杨老师肯定知道。”
曹洁心里虽然不安,但还有着侥幸心理,点了点头,“行。”
于是三个女生特地往初中班主任家里跑了一趟,询问此事。
“你们问全县第一?说起这个我就纳闷儿了,你们学习条件哪样不比那建设镇中学强,咋就让他们学校那个谢苗考了第一?你们一天天不好好学习都干啥去了……”
还真是谢苗!
曹洁一下子白了脸,感觉杨老师的话就如一记接一记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她有些恍惚地走出杨老师家门,满脑子都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偏在这时,有个女生好奇地问她:“曹洁,之前许文丽说什么念一万字小论文,啥论文啊?”
曹洁一听,面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她今天就不该叫住许文丽说那些话,不,她当初压根儿就不应该答应跟谢苗比什么中考成绩!
谁也不知道的是,谢苗的成绩不仅在县里和镇里引起了轰动,就连她们口中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市二中,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名字。
“今年那个中考第一展鹏,我已经谈妥了,他爸妈答应让他上咱们学校念高中。”
唐娟笑着敲了敲办公桌,“有他,再加上今年从初中升上来的陈丽华、张建林几个,这一届学生素质都很高,高考应该能考出个不错的成绩。”
常主任点点头,拿笔在全市第一展鹏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对勾,目光又落在了第九的位置上。
“红河县这个谢苗,你看要不要也拉到咱们学校来?她数学考得不错,满分,以红河县那边的教学水平能考到这个名次,应该是个不错的苗子。”
“我看还是算了吧。”
唐娟不很感兴趣的样子,“建设镇中学我听都没听说过,谁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考的这个成绩。万一弄来了,跟不上咱们学校的进度,不是白费那工夫吗?再说高考要考英语,他们那个学校能有啥好英语老师,到时候英语一门就够拉低总成绩了。”
常主任想想也是,放下手里的名单,笑道:“我记得陈丽华好像英语不错,你没少下工夫吧?怎么样?用不用我把她分到你们班去……”
*
“苗苗,奶去趟后园子,你和建华他们看着点门啊。”
王贵芝挎着个土篮敲了敲窗,谢苗闻声赶忙答应一句,然后转回头看向谢建华,“念吧。”
谢家三傻和王大力排排坐,人手一张谢苗刚布置下来的英语小作文。
王大力已经过关了,正在一边偷着乐,现在轮到谢建华。
谢建华拿起本子,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开始念:“ilikestudy.studymakesmysisterhappy.mysisterhappy,myfamilyhappy.ireallyhappy……”
谢苗起先还在认真听着,听到一半眉毛一竖,起身就拿本子抽过去。
“什么叫学习使我姐快乐?敢情你们上学还成给我上的了?”
“我就是说点实话,姐你打我干啥?”
谢建华一个高从凳子上窜起来,拿着小作文就开始躲,可还是被谢苗在胳膊上抽了一下。
他立马嚷嚷起来,“王大力还在呢,姐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不,你可以当我不在。”
王大力十分识趣地将视线转向窗外,然后突然一愣,“谢苗,你家大黄跑了!”
她家大黄跑了?她家大黄不是拴着吗?
谢苗还以为小胖子这是在想办法帮谢建华脱身,可匆匆往院里一瞥,她家那只土狗大黄果然哈哈哈吐着舌头,正拖着链子朝院门口狂奔。
它链子怎么开了?
谢苗赶忙追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大黄已经汪汪叫着冲向了院门外站着的人。
付军满脸是笑,刚往谢家门里探进个脑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有人在家吗,一条土狗突然呲着牙、凶神恶煞朝他扑了过来。
他被吓得嗷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啊!有狗!这狗怎么没栓上?”
大黄却和认准了他似的,一面狂吠,一面追着咬他的屁股。
夏天裤子穿得薄,有好几次付军都感觉有热热的呼吸扑在自己屁屁上,简直要吓尿了。
“拦住它!快拦住它啊!”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只鞋跑掉了都顾不得捡。
谢家往来的人多,大黄已经见惯了陌生人,其实早佛了。
谢苗还是头一回见自家狗子这么凶悍地追着人咬,真咬,也惊了,“大黄!大黄你给我回来!”
顾涵江刚走到谢家附近,就听到小姑娘这声娇斥,眼皮下意识一跳。
他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身影面色惊恐,一脚深一脚浅地狂奔而来,后面还跟着条时不时伸脖子往人屁股上招呼的土狗。
这……这是谢苗家那条狗吧?
这人做什么了,谢苗家的狗一直追着他咬?
顾涵江微拧起眉。
就在这时,付军已经从他身边不远处经过,而追在后面的大黄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脸朝他望来。
有那么一瞬间,顾涵江居然从一条狗的表情中,读出了纠结。
大黄望望他,又扭头瞅瞅兀自狂奔的付军,拿不定主意该咬谁的样子。
顾涵江:“……”
也就是这一停顿,谢家兄弟几个终于追了上来,拾起拖在地上的狗链子使劲儿往回拽。
“咱家大黄今天咋了?它以前不咬人啊。”
“不知道,可能是春天来了,有点寂寞。”
春天来了……有点寂寞……
这熊孩子会不会说话?
顾涵江和不远处正扶着膝盖猛喘气的付军,脸上都是一黑。
大黄虽然被拖着,却一直坚持不懈回头冲顾涵江和付军狂吠,直到谢苗接过狗链子,“行了你闭嘴吧,要是你今天真把人咬坏了,回头就把你卖了给人赔医药费。”
大黄一听,立马委屈地呜咽一声,蔫儿了。
等谢苗他们走远了,付军才心有余悸地看看沾满泥的左脚,准备回去找刚才跑掉的鞋。
顾涵江却微眯起眼,问他:“你刚才去谢家干什么?”
“我听说谢苗在借高一的课本,过来问问她是不是真的,真的我就回去拿……”
付军下意识回答一句,说到一半才诧异抬头,“你谁呀?”
顾涵江不答,微沉了眸又问:“你姓什么?”
“姓付啊,咋了?”付军更一头雾水了。
很好,不姓司。
顾涵江再没说话,绕过他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付军嘟囔一声,捡起躺在地上的鞋,想想这样也没法去找谢苗,不情不愿走了。
谢苗检查了下狗链子,发现有一截坏了,打算等大伯谢卫国回来让他看看。
她将大黄重新拴回去,刚拴好,狗子又疯狂咆哮起来。
谢苗还以为是刚才那个人又来了,没想到一转头,看到的却是顾涵江。
她一顿,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顾涵江打开背在身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几个本子和一些试卷。
“这是我高一做过的习题和卷子,姑奶说谢奶奶这两天在帮你借高一的课本,让我把这些送过来,看看你能不能用上。”
“吴奶奶让你送的?”
谢家几兄弟一脸狐疑,不太相信的样子。
谢苗也有些意外这次送东西的怎么变成顾涵江了,但还是接过来翻了翻。
工工整整的行楷,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顾涵江的字和他的人一样,锋锐太过,缺乏了一点圆融。
不过谢苗也只扫了一眼,注意力很快就从字转移到了内容上。
不论试卷还是习题,顾涵江的正确率都很高,看得出来,他成绩很好。
有些做错了的地方,他用红笔在旁边写出了正确答案和考点,一目了然。
“这些应该能用上。”
谢苗合上本子,对顾涵江道:“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你和吴奶奶。”
想一想也不好总收人家东西,她又问:“我记得吴奶奶有件深蓝色的毛衣,穿好几年了吧?”
见她没拒绝,顾涵江面色微松,点点头,“好像是。”
那她就拿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买几卷毛线,给吴奶奶打一件毛衣好了。
这年代毛衣毛裤都是奢侈品,一般人根本穿不起,送毛衣诚意应该够了。
谢苗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扬声问:“请问这是谢苗家吗?”
“是谢苗家,请问您找谁?”谢苗赶忙应了一声。
门外那个戴着眼镜的陌生中年男人听了,就笑着朝她点点头。
“你好,请问谢苗的家长在家吗?我有事想找他们。”
“找我家长?”
谢苗疑惑地将对方让进门,“我爹我妈不在,我去后园子叫我奶行吗?”
“你就是谢苗?”
对方突然顿住步子,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眼。
“原来你就是这次考了全县第一全市第九的谢苗同学。你好,我姓郑,是县一高的老师。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和你的家长,愿不愿意让你到县一高去念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