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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在街头角落,临街的小院打开一扇门,戴着纱帽的女子走进门内,这扇小门再度关闭。

“司马小姐。”

坐在凉亭中的祁连站起身,朝亭外的司马香拱手道,“在下有礼了。”

司马香冷眼看着这个男人,取下纱帽让宝梅在外面候着,然后走向亭中的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其中一个杯子里已经倒满热茶,冒着缕缕白气:“大人好雅性。”

“佳客临门,在下也只能附庸风雅一番了,”祁连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司马香面前。

司马香接过茶杯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入口,而是放回桌上:“祁连大人几次相邀,不知有何要事?”

“久闻司马姑娘芳名,在下心生向往,所以才厚颜多次相邀,”祁连邀请司马香坐下,等她落座后,自己才一撩外袍坐下,“司马姑娘今日能赴约,在下心中欣喜万分。”

“不愧是年纪轻轻便能做高罗丞相的能耐人,”司马香冷笑,然后沉下脸道,“明人不说暗话,祁连大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若不是祁连在信中提及母亲之死,她今天怎么也不会冒险出来。

“司马姑娘什么时候如此沉不住气了?”

祁连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笑着道,“不过今日邀请姑娘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司马香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见她这种反应,祁连也不以为意,直言道:“听闻司马姑娘本有望入宫,只可惜顾家从中作梗,坏了姑娘的好事?”

这种场面话,司马香听着甚是好笑,嘲讽的勾起唇角:“祁连大人倒是很会说话。”

“对美人说好听的话,叫尊重,”祁连勾起一抹笑,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挑逗,“若是司马姑娘长得不是这般美貌,在下也就不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说话了。”

司马香嗤笑一声,没有把祁连的话放在心里。

她长得有多美,不用面前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来恭维。

“宫中那位皇后娘娘美貌可不及姑娘五分,只可惜小皇帝不知情趣,不懂赏识佳人,我都替姑娘感到不平,”祁连叹口气,“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华,她可没有一处比得上你。”

“祁连大人消息灵通,想必应该知道,皇后娘娘乃是出云真人亲口夸赞过的福泽深厚之人,”司马香面色平静,没有被祁连这粗浅的挑拨手段影响到心情,“顾氏女为皇后,乃是天命所归。”

“天命?”

祁连嘲讽笑道,“司马姑娘这样的人,会相信这个?”

司马香轻笑一声,美丽的双眸眼波流转:“信与不信,又能如何?”

“不愧是司马家的姑娘,”祁连击掌道,“不知司马家姑娘,是否想过要摆脱现在这样的生活?”

司马香闻言抬头看他,沉默不言。

她现在借住在大伯家中,看似与堂姐未出阁时一样,但是她能够感觉出来,大伯母对自己并不是特别喜欢,但是这又如何,她只是想依靠着大房,抬高自己的身份而已。

现在的生活再难,也比……

“祁连大人这话我不太明白,”司马香站起身,低头看着祁连道,“时辰不早,小女子我告辞了。”

说完,不等祁连的反应,转身便走。

祁连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人影,才有一位仆人站出来道:“大人,这个司马家的小姐似乎无心与我们合作。”

“不,”祁连举起茶杯放到唇角,笑着道,“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心够狠,手够辣。

这样的女人,即便是对一件事心动了,也不会马上显露出来。”

“幸好她没有做皇后,不然大丰皇帝有这样的女子做帮手,岂不是对我高罗无益?”

仆人闻言感慨道,“这样也给大人您添了一位帮手。”

祁连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没有搭理仆人这句话。

只不过丰朝现在这位皇后……

他皱了皱眉,似乎看不出什么特别,不过常听人说她性格好,为人良善,因十分受太后喜爱,才受封为后。

那日宫宴上,皇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在波逊格要把女儿嫁给她娘家哥哥时,她才动了几分火气。

不过丰朝这些世家贵族向来如此,皇后动怒也实属正常。

“可能这位皇帝就喜欢这种单纯无害的小姑娘,”祁连放下茶杯,讽刺笑道,“只不过天下这样的女人很多,所谓的帝后情深,又能维持多久?”

“你今日去哪儿了?”

郑氏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司马香,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然后道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先坐,我有话要跟你说。”

“是,”司马香低眉顺眼的朝郑氏福礼,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今日钱家上门替他家嫡长子求亲,我没有马上答应下来,”郑氏犹豫了片刻,“钱家虽然只是二等末流世家,但是家风正,人员少,嫡长子又是上进之人,你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郑氏没有明说的是,以司马香现在的情况,只能是高不成低不就,像钱家这样的,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

司马香愣了一下,回想半天才忆起钱家嫡长子是谁。

此人相貌普通,在京城世家公子中,十分的不起眼,若不是她记忆力好,只怕根本想不起他的相貌。

她心中虽然不甘不愿,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是道:“谢谢伯母为我操心劳累,我会好好想想的。”

“嗯。”

郑氏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她的鞋子上,见上满沾着些许泥土,心里有些不满,但也不打算多问,“你今日在外面走得累了,回院子休息吧。”

司马香面色微僵,起身朝郑氏屈膝一福:“是,伯母。”

等司马香离开后,郑氏眉头才皱了起来,虽然这个侄女一直表现得很安分,但是她心里总是隐隐有种不安感。

“太太,小姐与姑爷来了。”

一个下人来报。

郑氏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嘴里却说道:“前几日才回来探望过,怎么又来了,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那是因为小姐与姑爷孝顺呢,”她的陪嫁嬷嬷笑道,“这话若是小姐与姑爷听见了,可不得难受?”

郑氏被陪嫁嬷嬷哄得更加开心,忙吩咐下人去迎接小姐与姑爷,又让人准备女儿女婿喜欢吃的茶水点心。

司马香走出主院不远,就听到主院传出欢声笑语,回头望去,正好看到司马玲与一位年轻男人相携而来,姿态亲密至极。

“姑娘?”

宝梅小声道,“是堂小姐与姑爷回来探望了。”

“既然如此,我也该去拜见。”

司马香理了理衣衫,在脸上挤出微笑,转身朝主院走了回去。

司马玲在娘家待了大半日,方才恋恋不舍的登上回夫家的马车。

沈清河见她这样,小声道,“玲儿不必如此,待下次休沐,我再陪你回家探望。”

“谢谢夫君。”

司马玲红着眼眶笑开,依在他的肩头道,“我让你为难了。”

“我身为你的夫君,让你开心是应该的。”

沈清河轻轻揽着她的肩,沉默片刻道,“虽说君子不该道人是非,只是事情牵扯到你与岳家,我不得不做一回恶人了。”

司马玲身上一僵,以为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

沈清河见状笑着安抚她道:“不必紧张,只是件小事。

就是……你的那位堂妹,让人感觉不太好。”

“你说小香?”

司马玲犹豫着开口,“她做什么了?”

“不,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沈清河失笑,“罢了,你只当我是胡言乱语。”

司马香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是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不是惊艳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抵触。

或许是他更喜欢玲儿的眼神,所以才不自觉讨厌对方那种眼神也说不定。

他虽是这么说,司马玲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她清楚夫君的性子,轻易是不会说别人的不是,既然开了这个口,想来定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朝堂之上,晋鞅冷眼看着下面的文官互相打嘴皮子仗,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晋鞅才开口道:“两位卿家都言之有理,只是边境将士为国护卫疆土,若是三言两语就定了罪,岂不是让将士寒心?”

“皇上圣明!”

其中一位文官当即作揖,另一个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是非曲直,朕都要先查问后再谈,”晋鞅把玩着腰间的香囊,不轻不重道,“若是天下大事,都由吵架胜负来做决定,那把我大丰律历置于何地?”

“臣等惶恐。”

朝上大臣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皇上心里不太高兴了,于是纷纷躬身请罪。

晋鞅懒得看他们做戏,直接道:“朕已经召魏亭、赵进二人进京面圣,尔等不必再纠缠此事。”

司马一系的官员闻言都有些发懵,皇上这是发的密旨,不然朝中上下,竟没有几人知道?

不对,一定有人知道!

司马鸿朝身边两人看去,张仲瀚满脸惊讶,李光吉也是一脸茫然,心里暗骂,演技这么好,怎么不上台去做戏子?

下了朝,晋鞅先是到御书房处理了一部分奏折,见快要到午时,才放下御笔,起身往外走。

“陛下,”白贤举着一把伞过来,“外面下雨了。”

抬头看去,地面果然已经被雨水淋湿,雨虽然不大,但是却很密。

晋鞅把手背在身后,“走吧,去康泉宫。”

“是。”

白贤小心翼翼举着伞,何明走在侧面,替晋鞅挡着风雨,不敢让一丝雨飘在晋鞅身上。

经过鸾和宫外的竹林时,突然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很小,小到只能让人听见她似乎在哼唱一首曲子。

曲子的音调很简单,但却十分悦耳。

白贤是跟着晋鞅从诚王府出来的,所以听得出这是锦州的民间小调。

晋鞅听到这首曲子,停下脚步,面无表情道:“来人,去看看谁在林中唱曲。”

“是。”

两个蓝衣太监快步走进竹林,很快便带着一个绿衣宫女出来。

“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宫女低着头,朝晋鞅深深一福,丝丝细雨飘落在她发顶,打湿了她的头发,连头绳也有些没精打采,看起来可怜极了。

“抬起头来。”

晋鞅冷声道。

绿衣宫女缓缓抬头,只见她柳叶眉,杏眼,樱桃唇,我见犹怜。

“你方才唱得可是锦州的小调?”

晋鞅神情仍旧淡漠,似乎对方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没有让他有所动容。

“是的,陛下,”绿衣宫女抖得更加厉害了,“奴婢以为林中无人,所以一时忘形,求陛下恕罪。”

她噗通一声跪下,白嫩的手掌伏在污泥上,更显白嫩。

白贤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这个宫女,眼皮耸拉下来。

“你在哪里当值?”

晋鞅眼神更加淡漠。

“回避下,奴婢是尚食局的人。”

绿衣宫女怯怯的抬头,目光落到晋鞅的腰间,又飞快的低了下去,小女子姿态十足。

晋鞅淡漠道:“宫女不可轻易歌舞,这等宫规尚食局的掌事太监没有教过你?”

说完,踩着青石板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贤举着伞立马跟上,看也未看继续跪在地上的宫女一眼。

何明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弯下腰笑眯眯道:“你这样的宫女,咱家见得多了,麻雀想要变凤凰,也要看真龙愿不愿意?

既然你喜欢跪,便跪着吧。”

说完,嗤笑一声,朝御驾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绿衣宫女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过往的宫人谁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顾如玖正在跟周太后讲不久前看过的话本,见晋鞅进来,站起身迎了上去:“陛下,可曾淋到雨?”

“放心吧,白贤与何明伺候的时候,向来细心,”晋鞅携着顾如玖的手走到周太后面前,朝周太后行了一礼,“儿子来迟,让母后久等了。”

“你政务繁忙,来得晚了些,有什么要紧?”

周太后笑着让夫妻二人坐下,“我们自家人不必讲究这些,准备用膳吧。”

“是。”

晋鞅朝顾如玖笑了笑,又对周太后道,“母后今日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周太后笑骂:“左右饿不着你。”

顾如玖笑眯眯的看着母子二人的来往,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用完午膳,晋鞅因为要去见户部官员,所以便提前离开了,顾如玖又在太后这里坐了大半个时辰才起身告辞。

等顾如玖离开后,刘姑姑才道:“太后,今日皇上来的时候,有宫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现在还跪着呢。”

“皇上是什么反应?”

周太后面无表情的问。

“皇上似乎不太高兴,”刘姑姑想了想,“等会皇后娘娘回紫宸殿,肯定会遇到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这可如何是好?”

“有什么不好的,有这种心思的宫女,今天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早晚都要遇见这种事,”周太后道,“与其哀家动手,不如由她自己处置。”

晋鞅故意让这个宫女跪在路口,不也是有这层意思在吗?

顾如玖走得很慢,她自己撑着伞,走在青石路上,觉得心情格外的平静,即使她看到一个绿衣宫女跪在地上时,这份心情也没有被破坏掉。

绿衣宫女跪在地上,双膝早已经失去知觉,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冷,落在自己身上的雨就像是穿透了皮肉,让她骨头缝里都冰寒无比。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当一双绣着祥云的珍珠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缓缓抬头,她看到了绣着凤纹的裙摆,当即不敢再往上看:“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她希望皇后娘娘能够让她起身,哪怕让她站起来一会儿也好。

让她失望的是,皇后没有说话,皇后娘娘身后的那些宫侍们也没有谁开口。

她心底又开始害怕起来,难道皇后娘娘已经知道她有意勾引皇上的事情?

顾如玖确实不知道这个宫女为什么跪在这里,而且还跪在鸾和宫旁边的路口上。

她静静的打量着这个宫女,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是削肩细腰雪肤,可见是个十分难得娇俏美人。

“抬起头来。”

她淡淡的开口,然后便看到一张惨白的小瓜子脸。

果真是美人,连她这个女人瞧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意。

顾如玖身后的秋罗与宝绿已经沉下脸来,除了陛下以外,谁还敢让宫女跪在鸾和宫外的路口上。

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个宫女起了什么样的心思,才惹得陛下动了怒。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

顾如玖自然也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伸手抬起绿衣宫女的下巴,触及的皮肤细腻光滑,称得上是尤物。

“谁送你进来的?”

顾如玖面带微笑看着这个宫女,“本宫对你身后之人十分感兴趣。”

“娘娘恕罪,奴婢乃是尚食局的宫女,因冲撞圣驾受罚,求娘娘恕罪。”

绿衣宫女朝着顾如玖磕头,楚楚可怜道,“娘娘恕罪。”

但是对顾如玖所问的背后主使绝口不提。

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指,顾如玖冷眼看着这个宫女朝自己磕头:“整个后宫都知道,本宫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人。”

她转头对秋罗道,“秋罗,去请白公公来,本宫想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是,娘娘。”

秋罗瞪了一眼跪在绿衣宫女,才转身而去。

御书房中,晋鞅听到秋罗求见,便放下手里的奏折,让她进来。

“奴婢拜见陛下,”秋罗恭恭敬敬的朝晋鞅行完礼,才说明了来意。

晋鞅听完以后,点了点头,让白贤跟着秋罗出去了。

等白贤与秋罗出去后,晋鞅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想到久久为了自己动了醋意,他就觉得自己心情格外的好。

至于那个绿衣宫女,英明神武的德隆陛下表示,他连对方的脸都没记住好吗?

似乎就那双与久久有三分形似的眼睛有些许亮眼,其他的都乏善可陈。

“白公公,”秋罗似笑非笑道,“娘娘已经有些动怒,等下公公可不要有所疏漏,若是娘娘责罚,你我都担待不起。”

“秋罗姑娘放心,只要娘娘询问,咱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贤道,“别说娘娘,就是陛下对这个宫女,也是十分不满的。”

秋罗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那就有劳公公了。”

“不敢,不敢,为陛下与娘娘做事,那是咱家的本分。”

“娘娘,秋罗与白公公来了。”

宝绿替顾如玖撑着伞,见秋罗过来,便小声提醒。

顾如玖没有回头,可是看这儿地上跪着的宫女,这个宫女一看便知是经心过的,不然哪会有如此身姿与细腻的皮肤。

再天生丽质的宫女,也不会有一双细腻嫩滑的手,除非她平时根本就不怎么做事。

可是一个受管教的宫女不做事,那可能吗?

“把人带到鸾和宫,本宫要慢慢问话。”

等白贤过来,顾如玖道,“把尚食局的掌事太监与掌事宫女也叫来。”

“是。”

白贤心下想,只怕皇后娘娘这次是真的动肝火了。

绿衣宫女想说话,被两个太监捂住嘴,像拖麻袋般,把她往鸾和宫拖去。

顾如玖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跟了上去。

鸾和宫屋内,比室外暖和不少,可是绿衣宫女却觉得,此刻比外面更冷,更可怕。

明明皇后这会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走在上首喝茶,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已经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本宫有两个忌讳,”顾如玖面无表情的放下茶杯,“一是家人,二是我的男人。”

绿衣宫女心中大骇,皇后竟把堂堂帝王视为自己的?

这实在是太可怕也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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