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亲请,太康帝点头,当着众朝臣的面,发话要召太子回宫——还当堂写了圣旨,加盖玉玺。
此事,便再无可更改。
不消多久,太子便能还朝了!
众朝臣面面相觑,目瞪口张,看着天家两父子的神情仿佛吃了屎。
说好的皇上厌弃太子,越王提防欲杀太子呢!
皇上不是一直想废太子,扶持自己喜欢的儿子上位,心思已存十数年,因一直没有合适理由才忍着没发作,恨不得把太子压到天边,父子永不相见么?
越王不是一直对太子位虎视眈眈,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奋斗,传言暗里还曾请死士前去刺杀,恨不得这弟弟立时死了给他让位置,怎会愿意将太子请回宫,日日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二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么!
殿上大部分朝臣嘴架打的厉害,也敢随大流提太子回宫之请,但这并非就是他们真正意愿,也并非看不出上位者想法,他们打这个嘴架,只是为了争个胜负,显出自己,不是真就想请太子回宫。
可这二位突然表发意见,说要召太子回宫,还十分欢迎……难道他们之前都看错了?
这天家还是有父子情的,是他们眼睛被眼屎糊了?
……怎么可能!
那现在这形势,说明了什么?是龙椅上这位心思换了,还是……那太子的本事?
众臣心思急转,无奈接受到的信息有限,一时半刻没个结论,只得做最谨慎状,束手垂头,静默无言。
殿前无声。
从方才吵吵闹闹像菜市场,到现在仿若无人落针可闻,气氛转变的不是一丁点。
太康帝摩挲着龙椅上的头龙雕纹,心内十分满意。
这天下,是他的,这朝堂,也是他的,他身具龙气,国运昌隆,想如何便如何,谁敢二话!
他的确不喜欢太子,也一直苦思用什么理由罢免太子最好。杨暄这个太子同旁的朝代不一样,不但身上带着正统标签,还有宇文先帝三分血脉,甚至他这帝位,这几分血脉也出了大力。若非杨暄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逆事,这位置,是不好罢的。
他起先眼不见心不烦,杨暄也一直乖顺,没闹事,可近几年来,这个太子总在他耳边转。当然,他仍可以干脆拒绝,就同以往数次下令一样……但这种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管误会还是凑巧,朝臣们总提这事太讨厌。不召吧,三五不时就要烦恼气愤一番;召吧,总有些不甘心,像对那宇文氏,对杨暄,对自己心中意念,甚至对朝臣屈服了一样。
他是皇帝,所有政令决策都是他一人所下,要不要召太子,什么时候召太子,也应听他的!
坐在高高龙椅上,下面臣子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看到这一票人惊的惊呆的呆木的木,他心里就爽。没想到吧!以为你们那点心思把戏朕不懂,以为朕不会召太子回宫?呵,帝王心术就是这么深不可测,不可以常理论之,你们谁都猜度不到!
视线滑过姿态谦顺,眉眼平和的平郡王,再看看恭恭敬敬,没一点傲慢自得的越王,太康帝更加满意。这俩儿子,一个本分,一个聪慧,都是好的。嗯……贵妃也是好的。
能将天下治理的这么好,能将朝事处理的这么顺,能让群臣心服拜首,能让女人儿子视自己为天……
崔俣说的对,朕龙气旺盛,能力不俗,是中兴之君!
圣旨已下,想别的都是多余,朝臣们早就训练出一套合宜应对系统,眼下这个时间点,当然就是——
“皇上英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回过神后立刻激动下跪,好似太康帝做了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利国利民的大事……一个比一个吹捧的厉害,溢美之词不断,气氛营造的颇像那么一回事。
太康帝心情更好了。
越王却有些不满意。因为朝臣们注意力都被这件事拉了过来,没人再提彭传义案。他早与父皇母妃商量过,自己提不大合适……遂他朝一个自己人丢了个眼色。
这人也无需表现太过,只待这波‘君臣相得’**过去,顺口提一提彭传义案,自然有人跟随。
果然,他一提,就有人附和。
其实就算无人附和,太康帝听到了,也不会当做没听到。他心底既早有主意,自然借此时机,再次发话:“朕想着,太子久居长安,众臣皆不熟悉,不如趁此机会表现一番……这彭传义案,便交于太子去审,众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自然不会有异议。
今日朝事发展方向颇为意外,没看懂前,谁敢随便说话?有那心思深,想的远的,眸底更是精芒闪过。太子回朝一事份量颇重,现有格局许都会跟着改变……这每朝每代都会有的夺嫡大戏,许要上演了。
不好好看一看想一想,以后的路走错了怎么办?
很多人甚至比太康帝越王都期待,这一次太子的表现!
“既然众卿皆不反对,那此次刑部一案,便由太子主理!责礼部即刻整理仪仗,明日前往长安,迎太子回朝!”太康帝看向礼部尚书,神情肃穆,“案情刻不容缓,接到太子后,禀明情况,立刻回都!”
“是!”
……
这次早朝,越王表现着实亮眼,主动跪请太子回宫,这兄友弟恭一项,是没的说的。散朝后,越王一派的官员几乎全围在越王身边,赞美的话不要钱似的,一声连着一声往外洒。
越王连连拱手自谦道‘不敢不敢’,‘这都是身为长兄应该做的’……实则满面红光,十分得意。今次朝事,他大大刷了把威望名声,之后之事,他亦会收获丰富,怎么会不高兴?
一想到这太子位不久之后就会落到自己手上,他就忍不住心中狂喜,特别想召告天下,他才是能承这大安江山之人,除了他,谁都不配当太子!
……
消息迅速传出,很快散到各个角落。
崔俣与杨暄经营四年,看起来时间不少,可朝官众多,派系也很复杂,他们的势力,相比越王薄弱的多,有挺多没有上大朝会的资格,不能第一时间给予助力,只随时关注着四方消息。
听到太康帝亲自下圣旨召太子回宫,好多人双目微红,抑制不住的激动。
终于……终于等来了!
这其中,礼部员外郎张松和秘书省校书郎赵季尤为兴奋。
他二人在长安时便结识了太子与崔俣,为其人品能力折服,一路相佐,怎奈官小力微,虽走进洛阳官场,能做的事却也有限,如今有此结果,怎不喜出望外!
他们早知太子勇武果决,崔俣智计无双,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们逢得能主,又结王佐之才,何等有幸!
赵季颇为嫉妒张松:“礼部负责迎回太子,你这下属小官,定会一起去,太子威风,我却是看不到!”
“太子不日便能返回洛阳,届时定然热闹,你亦不会错过!”张松笑过,又认真叮嘱赵季,“太子得旨还朝,将来必不平静,你我二人有今日,皆是太子崔俣看护,如今也算有些资历,能做些事了……可不能蠢笨愚钝,眼里看不到事!”
赵季抚掌:“是极!可不能总让崔贤弟专美于前,咱们的本事,也要亮一亮!”
“不过这崔贤弟,真是好本事啊……”
“可不是,这手本事无人能敌啊……”
……
很有本事的崔俣现下正在撸老虎毛。
他左手边卧着小老虎,右手边摆了一堆金子,一边撸老虎毛,一边摸着金子眉开眼笑:“我们阿丑好乖好能干,一下子就挣了这么多金子呢!”
小老虎适时傲娇“嗷呜——”一声,圆圆脑袋谄媚的去顶崔俣腰侧,吊睛琥珀圆眼扫过不远处的杨暄,眸底鄙视情绪十分明显。
好像在说:养这么个黑脸魔王有毛用?连金子都挣不到,不能哄主人开心,不如扔了!
杨暄脸更黑了。
这金子是越王送来的,说是赏给小老虎,奖励它替他咬死刺客……说是给小老虎,其实不都是看崔俣面子?一给给这么多,卖了这丑老虎也不值!
而且你一个老虎,百兽之王,有点气势好不好?一见崔俣就跟没骨头似的,叫起来比家猫还腻歪,很有脸吗!
小老虎傲娇的不理杨暄,蹭着崔俣十分满足。崔俣喜欢小老虎的乖顺,心情又特别好,顺手抱住小老虎圆脑袋,冲着它额头就亲了一下。
“喵嗷嗷——”小老虎更兴奋了,扑到崔俣身上舔舔舔……
看的杨暄这叫一个眼热。
终于,他受不了了,拎起小老虎后颈毛,把它往门外一扔——
小老虎“嗷嗷呜——”的抗议。
杨暄不为所动,毅然决然的把它关在了门外。
崔俣讶然,然而看到杨暄明显吃醋的脸,才笑出声:“你可真是……”
小老虎在外面挠了会儿门,就放弃了,“喵嗷嗷”的朝主人打了声招呼,出去玩了。
崔俣知它性子野,粘人劲一会儿就过,便也没拦着,非要把它再抱进来。
杨暄坐到崔俣身边,提起话题:“他们都说你很有本事。”
“那是自然。”
崔俣笑眯眯,一点也不谦虚:“本来呢……我打算想办法亲自见一见皇上,说道说道这件事,让皇上下这个主意,没想到你那两个兄弟如此配合,根本用不着我出手了。”
“不过我仍然是厉害的。想出这样主意,不强按牛头喝水,而是让他们自发自愿,缘于真心请你回来……做成这皆大欢喜之局,”他回头,冲杨暄眨眼,“很聪明是不是?”
杨暄被这灵动表情迷了眼,动了心,直愣愣点头:“嗯,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
崔俣笑容更大。
他拍拍杨暄肩膀,让他靠外点,他好收拾那一箱金子。
杨暄却并未走开,帮他一块把金子捡进箱里,拎到一边,又倒了杯茶过来,递给崔俣:“接下来,咱们便更忙了。”
崔俣捧着茶杯,缓缓点头:“彭传义之案,案情很是复杂,牵扯多方利益,很难讨诸方好,结果尽如人意……”他眸底闪过思绪,面色变的肃然,“可就是要这么难,方能显出你本事!”
“这一次,你要霸道犀利的出现在洛阳,出现在每一个眼里,让他们记住,你是太子杨暄,这大安,这天下,有个这么强这么好的太子!”
他清澈眸底似燃了火,灼灼烈烈,锐气逼人,就像沉沉夜色里跳跃的星火,仿佛能照亮整片天地!
杨暄心中悸动,忍不住去握崔俣的手:“你放心……”
崔俣心思却专注到在正事,并未意识到手被握住,也未注意到杨暄眸底深情,微微蹙着眉:“案子要审,这没什么,反正咱们一直都在收集证据,就为了这一日,可那人名册子……你没发现么,王家秋宴上出现的灰白两色刺客,一直若隐若现,说不在意,实则一直关注事态发展,说在意,却没似平郡王越王这般行动急切……我很好奇他们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杨暄深呼吸一口,低头拉回思绪,沉吟片刻:“这两股势力目的不明,看起来似不会扰乱办案,但最终有无影响尚未可知。若是形势允许,我亦想探知其身份。”
崔俣立刻来了兴致:“要不我想办法做一个局?”一个又能办案,又能诱人施以抓捕可追踪的局……
思绪一活跃起来,崔俣整个人就放飞了,脑子里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完全忘记了杨暄就在身边,手被啃了多少遍都没发现。
杨暄了解崔俣习惯,见崔俣愣神也不介意,反正只要能陪在这兔子身边,看着这兔子的脸,他就满足了。
何况还捧着人小手在怀,能亲亲舔舔摸摸……
待崔俣回神,已过去良久。
“你怎么还没动?”崔俣抽回自己的手,十分嫌弃的瞪了杨暄几眼。
杨暄舌尖舔过唇畔,眸底似有深意:“你想……让我怎么动?”
这是在讲荤段子么!
崔俣细细观察着杨暄表情,剑眉墨染,唇角斜挑,眸色幽深……看起来像,又像只是巧合。
“我说你该走了。”不管是不是吧,崔俣白了他一眼,“礼部迎太子归朝仪仗已定,马上就会出发,脚程许会很快。这道圣旨下的随各方意愿,但谁知越王平郡王会不会搞小动作?不阻止你回都,搞点事恶心恶心你也未可知。你现在不赶紧回长安,是希望他们到了接不到人捅出来么!”
“怎么会?我走河道,速度比他们快。”杨暄握住崔俣的手,修长眸底融着暖意,“你为我筹谋四年之年,就等着今日,我怎会浪费你心意,把事搞砸?你放心,我一定会如你所愿,轰轰烈烈张张扬扬的回来!”
崔俣摸了摸他的脸,微笑:“乖了。”
“天色暗一点,咱们就出发。”
崔俣听得这话,却愣住了:“我们?”
杨暄眯眼:“你不愿同我一起?”
崔俣叹口气,他就说哪里不对,原来在这……
“我当然不同你一起。这里事情还多,尚有许多准备要做,咱们都走了,靠谁?”
杨暄嘴唇紧抿:“有张松。”
“最熟悉情况的是我。”崔俣定定看着杨暄,“你看着我,你是真这般任性,要我陪你一同走一遭么?”
杨暄视线滑开,声音略沉:“越王……惦记你。”
“哦……”
“我担心你有危险!”
这话音一落,房间里陷入令人心沉的安静,气氛凝重。
半晌,崔俣才叹口气:“其实这话,你回来那日我就想说。”
杨暄心中一跳。
“杨暄,你得相信我。”崔俣看着杨暄,眸色平静,“你这条路并不好走,以后的日子还长,各种危机不断,你若总不信我,可怎么行?”
“关心则乱,你一次为我冲动,未造成不好结果,两次为我冲动,仍然平安,三次四次五次呢?你次次都要如此么?”
杨暄唇角紧抿,下鄂绷的紧紧,拒绝回话。
“你要相信,任何时候下,我都有化解危机的本事。”
杨暄仍然不说话。
崔俣轻声笑他:“方才还说我聪明,现下就不承认了?”
杨暄怎会不知崔俣本事?可这颗心,一旦有所属,行事总会偏颇。崔俣再聪明,没有武功,木同和暗卫们能力再强,也不能十成十保证不会中计被调走,一旦崔俣落单……结果他不敢想。
他就想将崔俣拢在臂弯,亲自不错眼的看着,护的密不透风!
“你还是没长大啊。”崔俣叹气。
要说杨暄最讨厌的话,就是‘没长大’三个字。他认识崔俣时的确没长大,被崔俣当成孩子一样悉心照顾调教,可现在他不想被当成孩子了!
这三个字极戳心,崔俣神情里的失望又太明显,杨暄一个冲动,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相信你!”
“是么?”崔俣眸底闪过一道狡黠,“你发誓?”
杨暄猛然察觉到崔俣故意激他,而他也确实上了当。可他更不舍得崔俣伤心难过……
安静良久,杨暄方才看着崔俣眼睛,承诺一般:“我发誓,以后必不会再冲动,我信你,如同你信我一样。”
“这就对了么!”
崔俣敲打过熊孩子,得到承诺,笑眯眯抚上杨暄的脸:“……乖啊。”
杨暄并不想当乖孩子,连心上人把手送过来的福利都拒绝了……他微微偏头,想要躲开。
这一摸一躲,时机没对好,崔俣的手便……落错了位置。
并没有抚上杨暄俊美脸颊,而是落在他的唇上。
纤润指尖碰到温暖唇瓣,气氛陡然变的暧昧,杨暄看向崔俣的目光蓦的炽热了起来。
崔俣很想说他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手欠摸错了位置……也不知是将错就错破罐子破摔,还是下意识动作,他手指轻动,摩挲了摩挲指下的唇。
这唇同杨暄霸道冷硬性格完全不一样,非常柔软,滑滑的,很有弹性……
被心上人这么挑逗,杨暄哪里受得了,喉头滚动,眸色暗沉,搂住崔俣的腰就欺了过来——八壹中文網
崔俣适时回神,手指抵住他的唇,同时阻住他的来势:“你真的该走了。”
杨暄心内欲念更烈,这兔子这么勾引他,他怎么走的了!
“等你回来……”
崔俣唇角微扬,笑的就像段数极高明的妖精,只说半句,多的一点不露,引起人无限遐想。
杨暄差点疯了,等他回来怎么样!崔俣会从了他,任他施为么!
崔俣指尖轻轻滑过杨暄侧脸:“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上辈子之事,他总心存不甘,想要杨暄一句话,不表白,不将心里话说出来,别想往下走!可这熊孩子太蠢,他三番两次暗示皆不成,这般等下去,要等多久?
他已知自己心意,也想同杨暄在一起,情趣什么的玩玩可以,心中想法万万不能被影响。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他要的,一直都是弥补以前遗憾,好好享受生活!
熊孩子不懂,他就自己来……
杨暄心怦怦跳的极快,崔俣笑容神秘声音诱惑,眉梢眼角都带着往日不曾见过的柔情,他感觉有好事要发生!
当下他再不纠结要崔俣和他一起走,他十分期待……等他回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很快就回来!”
杨暄这句话,说的无比大声。
甚至都不用崔俣催促,他也不缠了不腻了不撒娇了,颠颠就跑,一路上船走水路,并准备礼部的人来后,迅速赶路回洛阳!
作者有话要说:俣美人:熊孩子就是好哄。<(^-^)>
小老虎:嗷——哈哈哈笑死虎了,熊太子你被套路了!(☆_☆)
太子:孤就迷兔子,就是比兔子段数差很多,有问题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