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没有线索的时候最难,只要有了突破口,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杨暄在崔俣提点操作下,一路稳扎稳打,进驻洛阳并不强势,并没带太多人随侍身侧,以免引人注意,但只要带过来的,个个都是精英。
很快,大家把洛阳城翻了个个,查找所有打铁铺子,排查所有武功高强武者踪迹,最后集两边疑点于一处,划了几处圈子出来。
杨暄亲自带头过去探了一探。
结果很奇怪,这几片地方看似没什么联系,各不沾边,可布防巡查点线很是相似,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就是其主家机缘巧合得了同样的布防图。
洛阳城这么大,有权有钱人那么多,人人都有秘密,造几处园子,置几座私宅,藏些东西,实属寻常,之前探访洛阳形势时,杨暄也没注意这些,可这一次,因事涉崔俣,他不得不多长个心眼。
若只是巧合,也便罢了,若这几处圈子背后……只是一个势力呢?
他虽然不知道这势力有多大,为何要抓崔俣,但抓了人,只能放于一处。背后是一个主家,几个圈子私下定有联络之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突兀去闯,打草惊蛇不说,就算成功,也可能走漏消息。
今日他所有成就,都是崔俣苦心经营结果,他不能冒险。
而且最重要的……他现在不知道崔俣到底在哪个圈子里。
当然,再多一点时间,他定也能完美找出并顺利解决,可崔俣在人手里,耽搁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杨暄是有些熊,但他从来不自大,使用最佳手段,最适合人才,最高效率的解决问题,才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事。若他不明白这个道理,早在数年前张掖对敌时就已经死了。
“阿丑呢?到了没有?”
对于要使用小老虎,发动河帮专人用快船将其带过来一事,杨暄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到了,一刻钟后能到这里。”甲寅看看天色,有些犹豫,“殿下,已是辰时,日光太盛,这几处虽都不在城中央,周遭也免不得有人,稍后之事,属下们去办可好?”
杨暄何尝不知有暴露风险,可崔俣正处险境,他哪能放心?这几处圈子,光是在外感受感受,就有不太好的感觉,里面……定有不少高手。
“无妨,我会戴面具。”
……
一刻钟后,小老虎被牵到了杨暄身边。
“吼——”小老虎甩了杨暄一尾巴,有些不高兴。
它正找到小伙伴玲珑,你拍我打你追我跑各种游戏玩的不亦乐乎呢,突然被河帮的人又是赶又是逼的弄回来,会高兴才怪。如果不是认得这些人,知道咬死他们主人会生气,它早就弄死一堆了!
杨暄看出它在闹情绪,蹲下身,学崔俣的手势撸老虎毛。
小老虎被摸的哼哼两声,算是散了脾气。
可杨暄摸的哪有崔俣摸的舒服?动作一点也不熟练,手还糙糙的硬硬的,怜爱宠溺的感觉也少很多!
小老虎“喵嗷”一声,圆脑袋四下看,主人呢?
杨暄动作一滞,手停下来,严肃的看着小老虎琥珀圆瞳:“抱歉,我把崔俣弄丢了。”
崔俣是主人名字,小老虎一听就开始摇尾巴了。
“帮我找到他,好吗?”杨暄拿出一方崔俣常用的帕子,放到小老虎鼻前让它闻。
小老虎幼时常和崔俣玩寻宝游戏,这动作意思很明显,是让它找东西了!可为什么帕子上只有主人的味道?
难道这次的任务是找主人?
小老虎并不懂人类心思,搞什么鬼,但分别好几日,能找到主人当然开心!
主人味道它最熟悉,根本不用再闻帕子,粉红鼻头在空中嗅了嗅,胡子颤了颤,摇着尾巴就蹿出去了。
杨暄立刻戴上面具,招呼属下:“跟上!注意隐蔽!”
出发的这个地点,是杨暄找出来的圈子之一,可小老虎丝毫没有停留,可见崔俣并不在这里。
几个圈子距离有点远,杨暄有意引导着小老虎路线,保证最短的时间,走出最有利有最可能的路线。
结果,一直到最远的一处圈子,小老虎方才停下。
杨暄叹了口气,看来他运气真是不怎么样。
小老虎猛的刹住脚,头微微抬起,鼻尖微微耸动,下一瞬,琥珀圆瞳中绽出厉芒,浑身炸毛,牙齿都呲了出来!
杨暄眸底立刻泛出血色戾气,小老虎反应这么大,崔俣定是受伤了!
“吼!”
小老虎暴躁低吼一声,也不管杨暄了,低头躬身猫腰,选了个位置,顺着灌木丛灵巧爬到墙头,翻进宅子里。
杨暄脑内急思,迅速决定了潜伏进攻阵型,以哨声指挥四下,紧接着,跟随小老虎的身影进了宅子。
小老虎是动物,还是猫科,本身隐蔽伏击本领就高,气息又与人不同,便是宅内护卫察觉,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什么小猫小狗的。
遂小老虎比任何人速度都快,宅里各种布防各道关卡完全不是事,玩儿似的就找到了地方略偏僻的一处厢房。它现在只想找到主人,也没咬死人的**,可在门口转了一会儿,发现哪哪都关着,没地方给它进出,就没耐心了,一爪子拍到一个护卫脸上,屁股也坐下来,直接把人砸晕了。
另一个守门护卫好悬吓死,尖叫出声:“老,老虎啊——”
青衣人能力不俗,背后力量不容小觑,手段也够狠辣,手底护卫自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但面对人时的胆色能力,和面对动物是不一样的,很多人不怕与高手对峙,就是怕凶性满溢的动物。
“吼!”
小老虎琥珀圆瞳森戾,虎口大张,牙齿呲出,一口腥气喷到面前,锋利指甲还齐齐伸了出来,冲着自己跃跃欲试,护卫登时汗出脚软,立刻呼救也是很正常的。
……
青衣人正和崔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嘈杂,动静不小,立时喝问:“怎么回事!”
外面乱了一阵,方才有人颤着声答话:“头儿,有老——”
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就停了,像被什么外力制服,说不出话来。
几乎是瞬间,青衣人就掐住了崔俣脖子,眉目阴森:“你做了什么!”
崔俣眼梢微翘,明明虚弱的快死的人,眸底却湛出熠熠神采,低笑讽刺:“我被你掳来,你自己地盘出了事,倒要问我?”
青衣人一噎,转而手上力度加大,狞笑出声:“我管是不是你,反正但凡有损失,便要记到你头上,此番你是死还是活,外面情况说了算!”
说着,他手腕一翻,匕首割断绑在崔俣手脚间强子,挟着崔俣站起:“同我出去!”
青衣人很谨慎,打开密室门,挟着崔俣出去时,是将崔俣挡在他身体前头的。
可到外间厢房一看,并没发现什么危险,也没有武功高强者气息,只地上倒着几具尸体,皆是脖子上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头歪开的角度诡异,面上残留表情惊惧……
像被什么野兽给咬了。
野兽?
这宅子又不靠着山林,哪里来的野兽?
便是这略一放松,略一迟疑的时间,突然一道劲风从左侧方上方传来,青衣人瞳孔倏然收缩,以为是武功高他很多层次未能及时察觉的对手,立刻推崔俣去挡——
谁知这人滞空能力相当强,身体柔韧敏捷度非常高,那么快的速度,竟然能硬生生半空转弯,冲向了他!
青衣人无奈,只得挽剑伸手接招——
“啊——”
瞬间手腕剧痛,似穿心似锯骨,额背冷汗跟着就下来了。
青衣人狠狠咬牙,挣扎着去看,发现腕端血肉模糊,手掌全失……好端端一只手,竟被咬了下去!
这一刻,他这才惊骇发现,攻击他的不是人,是一只老虎!
小老虎咬掉青衣人一只手,见他看过来,凶眸冒出戾光,像在挑衅似的,嘴巴一张一合,“咯吱咯吱——”竟将这只手当做磨牙脆骨给吃了!
“畜牧敢尔!”
青衣人登时暴起,左手执匕首就冲了过来。
小老虎打架全靠兽性,是不讲武功套路的,遇到普通人,会武功但害怕凶兽的人,那是完胜,但对上武功高强,胆气十足的人,肯定会吃亏。
崔俣刚刚撞到门框,顺着滑坐在地,头还有些晕,可看了这几日,对青衣人反应很熟悉,立刻提醒小老虎:“右边!”
小老虎本听不懂人类的话,但跟崔俣这个主人之间,还是有些心灵感应的,立时往右边扑去。
顺利躲过青衣人攻击,小老虎不退反进,凶性大发,锋利指甲全部伸出,虎爪冲着青衣人脸上一拍——
青衣人躲闪不及,半张脸都烂了!
吃这么大亏,青衣人哪肯干,虚晃几招,身影跃至空中,冲着小老虎脊背一按——将其制住。
小老虎被压趴在地,腿使不上力,回头嘴也咬不到人,急的直吼。
“你养了一条好畜牲。”青衣人大手在柔滑的老虎毛上缓慢游移,嘴角扬起一抹残酷弧度,“这虎皮不错,正好孝敬给老子!”
崔俣见小老虎受制,心疼的不行,嘴上却不肯示弱,冷笑一声:“怎么,你的手腕不疼了?”
断手已失,血脉处血流不止,怎么可能不疼!
青衣人“呵呵”两声,也不与崔俣打嘴架,他倒是要看看,当着崔俣的面把这畜牲皮剥了,崔俣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手抬起,匕首亮出寒光,冲着老虎头缓缓靠近——
崔俣猜到了他要干什么,脸色惨白。
匕首还未碰触到老虎头,青衣人耳朵微动,眉目俱厉,外面有人!
几乎是立时,他放弃小老虎,往崔俣方向冲去。
崔俣精神一直绷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挡箭牌,当然还是自己好用!
他不懂武功,料不到青衣人手段,心念急动间,只得集中注意力使用异能感知,哪个方向最吉!感觉好后,也不敢拖延,努力往感觉好的方向倒去,同时大呼:“阿丑——”
阿丑得了自由,也没害怕跑开,立时返身救主,青衣人便没能第一时间制住崔俣。
时机已失,便不再来,杨暄此刻已飞至门前,手中暗器柳刃掷出,‘刷刷刷’就是一排,逼退青衣人。
只这一手,青衣人就知来人武功不俗,再侧耳听,来人不少,阴戾目光扫了扫崔俣,心内再是不甘,也决定放弃目标,自保为上。
“安仁街春风阁。想要性命,你知道怎么做!”
冲着崔俣丢下这么一句,青衣人不再恋战,立刻往门外冲。
想要出去,不免要与杨暄交手。
杨暄在进来的一瞬间,看到崔俣满身血渍,已是目眦欲裂,怒气冲天而起,怎会愿意放过这罪魁祸首!当下使出十成功力,与青衣人交手,拆挡三两下,寻到空隙,长刀一扫,削掉青衣人一只耳朵。
青衣人大骇。
五招!
只五招,对方不但交手中占了上风,还削下他一只耳朵……若非多年生死险境历练,反应迅速,这一刀他丢的将不仅仅是耳朵,会是一条命!
洛阳城里,何时出现了这样的高手!
青衣人不得不提高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武功身法运到极致,不求伤人,但求顺利脱险逃命!
他甚至掏出随身信号弹,往窗外一丢,示警加求救!
只两息时间,十数人靠近,由远及近包围厢房。杨暄身边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跟着顶上。
青衣人现在只想逃跑,并不恋战,见威胁不到杨暄,干脆掏出暗器,丢向崔俣。
有杨暄在,这点危险自是伤不到崔俣,他一个小翻身,长刀连晃数下,“锵锵锵锵——”,便将暗器悉数挡掉。
可青衣人也趁这个空子,越过了他的身侧,眼看着就要消失在门口。
杨暄沉气一掷,长刀脱手,直直冲着青衣人预算好的出路砍去!
这预判太准,速度太快,甚至还带了风雷之势,凶猛又凌厉,青衣人根本避不开……于是,他又失去了一条胳膊。
然而这些,杨暄已不再关注。
他看着靠在小老虎身上,无力滑坐于地,发衣皆乱,唇色苍白,肩头,手腕脚腕布满血迹的崔俣,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极,悔极,有血腥气从喉头冒出,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崔俣……”
他蹲下身,想碰崔俣,又怕弄疼了他,大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
崔俣笑了。
他头发很乱,沾了血迹的部分粘粘的结成一团垂落耳侧,脸脏兮兮的,皮肤暗淡,嘴皮开裂,连眉心红痣颜色都浅了,狼狈又虚弱,非常不好看。可这一笑,露出洁白牙齿,眸底弯弯,晶亮光芒微闪,那般熟悉,那般……明亮!
“你来了。”
杨暄心脏狂跳,声音都是抖的:“嗯,我来了。”
“带我回家吧。”崔俣歪着头,笑意凝在眸底不减,“不过我大概走不动了,你抱我好不好?”
杨暄喉头微微哽咽,手抖的更凶。
“你别怕,我不疼的。”
杨暄眼圈红了。
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剜心般的疼痛。
他的兔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多么害怕,多么难受,可见到他,不哭不闹不委屈,还能冲着他笑……他宁愿崔俣哭一哭,诉一诉委屈,而不是这样坚强的冲着他笑!
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杨暄微微俯身,轻轻亲在崔俣眉心红痣上。
动作非常轻柔,好像怕惊走什么似的。
“我杨暄发誓,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
崔俣闭上眼睛,乖乖任他亲,唇角笑意不减。
“嗯,我记住了。”
杨暄大手越过崔俣肩头和膝弯,把他抱了起来,动作同样轻柔,生怕崔俣难受一点。
崔俣头靠在杨暄肩头,表情没半点痛苦。尽管如此,杨暄仍是被他手脚间的伤痕刺痛,牙齿咬的紧紧。
走出厢房,外面阳光灿烂。
崔俣闭上眼睛,长长呼了口气。
在密室关了几天,最渴望阳光,刚刚虽在厢房适应了会我透过窗子的光线,初初出来,还是有些难受,感觉太刺眼。
杨暄察觉到了,便靠着树荫下面走。
崔俣一路听着周边兵戈声,不免有些担心:“你这样过来……外面都安排好了么?形势能掌控么?”
杨暄颌首:“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操心,乖乖休息。”
“蓝桥……”
“我也会救,你别说话了!”杨暄听到这虚弱无力的声音,心里就难受。
崔俣睁开眼睛,又笑了:“好了,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你是我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考虑不周,做的不好?”
杨暄紧紧抿唇,眼圈红的更厉害。
崔俣缓缓抬着手,轻轻抚上杨暄的脸:“可是担心我担心的紧?”
杨暄眼眶微湿,没说话。
“算你有良心……以后可要好好保持呀。”
杨暄还未答话,就见抚在脸上的手无力滑了下去,怀里人眼睛也渐渐闭上……
“崔俣,崔俣,崔俣——”
杨暄急的眼泪差点真冲下来,探了探崔俣鼻息,方才安心,崔俣只是晕过去了……
将这里的事留给甲寅善后,杨暄便抱着崔俣急急离开。
客栈地址已经暴露,杨暄担心有麻烦,直接把崔俣抱到一处准备好的私宅,信得过的大夫也早已到了位。
一看到崔俣伤势,大夫脸色就变了,诊过脉,写好药方让人去抓药煎了,针灸一番,又是清创又是上药包扎,一通忙完,正好药也煎好了。
“我是不行了,没力气,”大夫气喘吁吁,看着杨暄,“你找个下人给他喂药吧。”
杨暄也没叫人,直接端过碗:“我来。”
这一番折腾,崔俣早给疼醒了,看着这碗散发着苦味的药,就不想喝。
杨暄态度非常坚决:“我喂你喝。”
崔俣叹了口气。
意思是这碗药一定得喝,不接受用勺喂,没准这熊孩子会想到更厉害的喂法。
他乖乖点点头:“好。”
可只喝一口他就改主意了。
这味道不止止是苦啊,还很腥,很让人想吐啊!
“不行——”他皱着脸,头往后靠。
杨暄不接受拒绝,又喂了一勺。
崔俣直接吐了。
杨暄吓的够呛:“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崔俣抖着身子,差点连胆汁都吐光了。
“没事……别喊了,这药太苦。”崔俣坚强的坐起来,瞪着药碗,“你能别一勺勺喂,让我一口气喝了么?”
杨暄有些迟疑。喝一口就吐成这样,包扎好的伤处差点绷开,这要一口气喝完……
崔俣闭了闭眼睛:“听我的。”
杨暄还是不动。
他干脆抢过药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没有吐。
杨暄:……
崔俣眼梢微翘,冲他笑的开怀:“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杨暄只心疼他受伤了的手。
赶紧把药碗接过来放到一边,检查过手腕的伤没绷开,轻轻将其放到被子底,杨暄才又皱着眉道:“你睡一会儿吧。”休息好了,伤才好的快。
崔俣却摇了摇头:“你闻闻我身上都什么味儿。”
杨暄:“哪有什么味儿,挺好的。”
崔俣仍然摇头,顾自提要求:“我想沐浴。”
“不行。”伤这么重,哪能碰水呢?
崔俣叹气:“可是不洗一洗,我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俣美人(托腮思考):总觉得本文逆了cp,太子先是熊,本章又要向哭包转化,我这么美这么聪明这么能造,应该是攻才对!
熊太子(▼_▼):嘤嘤嘤嘤窝忍不住了卿卿受伤窝心好痛!!但是会哭的太子大人也是攻!
小老虎:呸!虎大王赛高!虎大王永远是本文第一强者!鱼唇的凡人还不速速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