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小叔叔没空,一大早就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浪了,所以陪着崔盈去英亲王府的只有崔俣。
崔俣将自己收拾的气宇轩昂,英姿勃发,越发灵秀慧黠,周身似都萦绕着仙气,气势相当逼人,很配英亲王府的强悍武人之势。
因有崔盈这个漂亮可人的姑娘带领,崔俣很顺利进了王府,还受到了英亲王老爷子郑重其事的,亲自接待。
“丫头来啦。”
老爷子看到崔盈,少见的露了笑脸,眉间川字也淡了,往上炸着的眉毛也舒展了,看着和外面的普通老头没什么两样。
他还冲崔俣点了点头。
崔俣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复杂心情,默默看了眼自家妹子……
崔盈姿态端庄柔婉的行了个礼,微微笑着,指着崔俣向老爷子介绍:“这是小女哥哥,名俣。因日前之事,哥哥担心小女独自出门不安全,便同行相护。”
“嗯,见过,”看在崔盈的面子上,老爷子肯定了崔俣人品,“是该如此,你哥哥很好。”
崔俣:……
前几日将他和小叔叔赶出门时,老爷子您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崔盈并不追问二人何时见过,往上提了提手上食盒,微微歪头,笑靥如花:“答应给您的谢礼!”
老爷子手背抵鼻轻咳了一声,转身往里走:“同我来吧。”
王府内景致……实没什么可说道的,崔俣等人并没有穿花拂柳,而是走过一条又一条相似的青石小径,抄手游廊,最终,来到一处院子。
跟别处比起来,这院子算是漂亮很多了。
未划出什么大小格局,也未刻意设计出高低错落相差感,更没有精心雕琢选择的各样摆设,只种了一庭湘妃竹。可这竹林除了清扫干净些,并没有特意打理,颇有些野趣。有那冲天而起,不想落于低势的,高高扬着,一丛独秀,骄傲之感挡不住;也有那低眉温柔的,微微弯着腰,遮下一丛阴凉。
竹子高矮自成风格,似有波涛般韵律,微风一来,飒飒作响,美感十足。
“哥哥是不是觉得这些竹子很漂亮?”崔盈看向崔俣,见崔俣点头,她杏眸生波,笑容潋滟,“那日我来王府,转到这里,一眼便喜欢上了,这次定也是王爷知道我喜欢,又带咱们来了。”
老爷子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微微挺了挺腰,脚步更快了。
“咦,那盆茶花呢?”
崔俣:“茶花?”
“嗯,一盆正值花期的茶花,花瓣柔润,玉泽一般,十分好看,我记得——”她指了指墙角,“在这里来着。”
老爷子将人引到茶厅,指着窗台:“丫头说的可是它?”
崔盈一看到茶花,将手中食盒往崔俣手里一塞,就跑过去了……
“它好漂亮!”
前几日看,还有些蔫蔫的,她还担心这花熬不过花期就凋谢,如今一看,枝叶强壮整洁,花型优雅,重瓣数轮,花瓣如玉,还盛着露水,怎么可能会谢!
她凑近闻了闻,笑容更大:“还很香!”
老爷子已经指着桌前和崔俣先坐下了。
瞧老爷子板着脸表情硬硬,好像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样子,崔俣轻笑一声,招手让崔盈过来:“你不是亲手做了点心送与老王爷?还不过来亲自端,花有的是时间看。”
崔盈自幼长在祖母膝下,最知道怎么在老人家面前撒娇卖乖,俏皮的吐了吐舌,拍了下自己额头:“呀我怎么把正事给忘啦!”她快步走回来,打开食盒,“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说着,取出了一盘小点心。
盘子是素朴的白胎细瓷,没有任何花纹,只以本身器形凹出浅浅圆圆的弧度,釉光细腻,莹润温和,给人感觉亲切多过精致。
有六枚圆圆小点心不规则的排列在圆盘上,婴儿拳头大,圆圆的,鼓鼓胖胖的,也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小点表面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粉,闻味道,像是炒熟的糯米粉。
点心是白的,盘子也是白的,但因为每枚点心下垫着不同颜色,色彩饱和度很高的圆圆小小油纸,并不觉得单调,反而颇有趣味。看着好看,闻着香,也很让人有食欲。
“你亲手做的?”老爷子看着圆圆胖胖的小点心,目光有些柔软。
崔盈点头:“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那日看到这茶花,就想起这味点心……您尝尝?”
老爷子也不洗手,直接拿了一枚来尝。
点心触感十分不同,一点也不粘手,想是外面那一层糯米粉的功劳,却也不掉渣,拿起来很舒服。咬一口,皮里也有糯米的味道,但不知道加了什么旁的材料,去了糯米的粘缠感,观色通透,口感爽弹,便是不喜甜食的人,也会觉得舒服。
他手里这个是豆沙馅的,豆沙碾磨的很细,短度适中,老爷子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是满意了,崔盈内心松了口气,面上笑意不减:“其实还可以做成不同颜色的,更好看,可惜一时间找不到材料……”
“那你有材料了再做。”
崔盈:……好吧,下次还来哄你。
点心吃的好,老爷子就没那么绷,又放飞了,随口就问,这点心可有什么说法。
崔盈又卡住了。
点心能有什么说法,就是吃的啊!做的人可以炫技,吃的人感觉好吃,套路就走完了,要什么说法!
可老爷子等着答话呢,崔盈心内一叹,瞟了眼自家哥哥——脑子一转,有了!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食物,对咱们普通人来说,就是一辈子的生活,一辈子的感悟。我总听祖母提起过去,就觉得呀……”崔盈开始面不改色扯,“你看这点心皮圆圆的,正如咱们这头顶上的天,一捏一裹,包的是人生百态,包的是人生百味,包出来是圆圆团团,滚在盘子里,不就是所有人向往的可心日子?”
老爷子垂眸低头,似是怔住了,连入口的点心都忘了嚼。
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是啊,团圆就是幸福。”他看向崔盈,目光微闪,“好丫头,说的好,明天我就把杨昭放出来。”
崔盈直接懵圈。
她说啥了!怎么又和杨昭扯上关系了?
不过这波过的不错,她颇感激的看了眼崔俣。
还是哥哥厉害!
她虽读书不少,也会琴棋书画打发时间陶冶情操,但睁着眼睛说瞎话忽悠人的本事,却是差远了。若非哥哥常年熏陶影响,学得一二皮毛,今日这坎就不好过了!
她虽是女子,也有份心气,想随时随地都睿智厉害,永远让人欣赏么。
不过这英亲王一家子血脉特殊画风清奇,再呆在一块怕死脑细胞,崔盈便笑着问:“不知我是否可以见一见那日陪我的管家娘子?我曾与她交流过厨艺,正好今日有机会,很想亲眼见识一番。”
“这有何难?”老爷子招招手,叫来一个传话的小丫头,“带她去见福娘。”
“是。”小丫头朝崔盈福了个礼,“姑娘请随婢子来。”
崔盈悄悄朝崔俣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转身跟着小丫鬟跑了。
别怪妹妹不义气,谁叫你是哥哥呢?
唉当人妹妹就是好,尤其聪明哥哥的妹妹!
崔盈满足的不行。
……
花厅里,英亲王看着崔俣,好像才注意到崔俣容貌穿着,赞了一句:“你很好。”
崔俣还没说话呢,老爷子后面又加了句:“你妹妹也很好。”
崔俣:……所以还是想夸崔盈,他只是顺带的?
自家妹妹是很好,温婉大气,灵秀可爱,可到底哪一点得了英亲王的眼,崔俣很好奇。老爷子……可是想起认识的谁了?
他垂下眼眸,静静端起桌上茶盏,细品。
老爷子目光落在窗外天际,声音和眼神一样悠远:“你妹妹与我这王府有缘。”
一个长辈,说一个未婚嫁的晚辈与自己家有缘……多半是在暗示亲事。
崔俣目光微闪,轻轻一笑:“有缘无缘,缘起缘灭,皆发于心。她是否与王府有缘,别说王爷您,连我这做哥哥的,说了都不算呢。”
意思是要看崔盈自己意愿。但这世间,女子婚嫁都是从父母之意,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决定的,还不是要看长辈父兄?所以他真正的意思是,不同意。
至于更深的意思么……
英亲王怔了怔,嗤笑出声:“你这小辈,心眼忒多。”
这话难得正经,虽带了些许嘲讽之意,却给出了很多信息。
崔俣眸底猛然迸射出粲光,这位老爷子,果然不是糊涂人!
老爷子行事看起来没有章法,脾气很大,实则应是个细致之人,他们的一切,他都瞧在眼里,只是不愿意理会……
因喜欢崔盈这个丫头,与崔俣说话便真心了些,也瞧出了崔俣试探心思。可他不怕试探,这话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崔俣:他就是看上崔盈这丫头了,想为孙子娶了她进府,一辈子有缘,你这小辈心眼多察觉又怎样,他就是想干!
即是聪明人,说话就不用那么费劲了,崔俣依旧笑着,只神情里多了几分认真:“舍妹还小,性子跳脱,祖母总担心她不懂事,在外面惹了事而不自知。”
这回意思就真挚多了,崔盈的婚事,不是哪一个人可以定的,家里对她很重视,长辈得看清楚明白了,才会说话。
老爷子这回脸色就不难看了:“倒也是,我家两个孙子,也总折腾的我头疼,恨不得甩出去,谁想要谁要!”
意思是两个孙子由着自家挑?
崔俣有些讶然,非他妄自菲薄,而是自家门弟着实不怎么样,英亲王可是先帝亲封,世袭罔替,天底下除了皇上一家,就没有比他更尊贵的,只论出身,自家配杨昭都是大大的高攀,世孙竟也拿出来由着他们挑?
老爷子是有多喜欢崔盈?
而且话里话外暗示潜规则如此熟稔明络,怎会不懂俗务,又怎会瞧不出崔盈方才随意瞎扯忽悠的话?
崔俣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家妹子收拾找补:“舍妹将将及笄,天真烂漫,说话也不懂思前想后,行事总有不周,王爷如此厚爱,实是担不起啊。”
这话一提,老爷子看看桌上只剩了三颗的圆胖点心,笑了。
笑的眉眼缓和,完全发自内心。
“心意难得,哪怕是开解,也是存了善意的,这丫头很好。”
意思是不管崔盈是哄是骗是忽悠,他老人家开心,就吃这一套!
“你是她哥哥,女子存世不易,你莫苛责。”
还怪崔俣管的多了!
崔俣……崔俣能怎么办呢,有这样效果当然更好了。
“我那傻孙子,多谢你和你小叔关照。”
英亲王没为那日赶二人出门的事道歉,但有这一句,已是承了他们的情,并且检讨那日做的不对了。
崔俣自不会与老人家计较:“令孙至纯至善,自有福泽,王爷不必挂心。”
哪怕事出有因,相处下来,他与小叔叔也挺喜欢杨昭的二货性子,简单直白,很可爱。哪怕不被英亲王所喜,赶出门去,他们也没太生气。
英亲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又说话:“慧极必伤,你这孩子,太聪明可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