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一来就语出惊人,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架着胳膊,圆圆豹眼环视四周,见到这样境况非但不紧张,还十分满意,认为别人一定是被他震住了,对他的话颇感认同!
“哼!”他站在英亲王和哥哥身边,踱着四方步慢悠悠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话,“崔俣是什么样的人物?聪明通透,气质高洁,周身都透着灵气,那好看的都不像人了,谁不想亲近?这姑娘占得先风便宜,定是想要霸占这枚男色嘛!”
好看的都不像人了?
霸占这枚男色?
虽然是在夸人……有这么夸一个男人的么!
“多简单的事,还值得特意问?”杨昭豹眼一斜,霸气十足,神情里还隐隐带着对在场围观人们智商的鄙视。
众人:……
英亲王老爷子嫌弃的瞪了孙子一眼。世孙杨煦别开了视线。二人默默退开几步,假装与这二货不熟。
一直站在崔枢身边的小胖子崔晋看到新认识的伙伴倒是十分高兴,摸着下巴想了想:“你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啊……”
“那是!”杨昭胸膛挺的更高了。
“可还是不对,”崔晋摇摇头,指着陶楚楚,“那姑娘是答应了亲事,可她早就与表哥有染了。”
杨昭豹眼瞪的溜圆:“靠这是吃锅望盆啊!”
崔晋:“小叔叔说她们可会玩了,那什么红袖缠白衫……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杨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边关细作美人计,也不敢这么放肆的!”他直直瞪向陶楚楚,“姑娘你牛逼啊!”
崔晋跟着附和:“你牛逼啊!”
杨昭:“有够不要脸!”
崔晋:“有够不要脸!”
现场众人:……
吓傻了陶楚楚陶应青一帮:……
崔俣:……
视线扫过兴致勃勃,甚至还目含鼓励搓火的小叔叔,崔俣抚额,非常想把几个二货拽回来。诚然,出了这种事,陶楚楚和陶家是别想得好了,他这个苦主也会跟着丢人啊!
崔俣往后退了退,实在不想被别人发现。视线四下望时,不期然看到隐在墙角处,着一身玄衣,十分低调不显眼的杨暄。
两人眼神相触,杨暄还兴奋的朝他招了招手,好似一直等着他发现呢!
崔俣:……
熊太子在这干什么!不及细想,他赶紧小幅度挥手让杨暄离开,别看着这一幕又犯什么熊,跟着裹乱。
杨暄才不走,指了指陶楚楚,又指了指崔枢,冲崔俣眨了眨眼。
这个眼眨的,特别性感,特别有男人味,带着一股子明晃晃的勾引暗示,以及——邀功。
邀功?
崔俣心念一转,当下就明白了,莫非小叔叔刚刚喷人喷的那么溜,有杨暄功劳?这熊孩子不是刚好路过刚到,而是呆了一会儿,已经加入犯熊裹乱了?
一瞬间,眼皮狂跳,崔俣不得不伸手压一压,才能保持冷静!
杨昭和崔晋一块发力怼人,小叔叔崔枢就闲下来了,心里想,刚刚是哪位英雄助了他一把呢?
是友非敌,肯定是自己人,方向么……
他下意识看看了眼崔俣。
这侄子长的好看,很有些过人本身,身边也有不俗护卫,侄子不主动说,他便也不去探究,但这能力,肯定是有的。
很好。侄儿不是个忍气吞声不作为的。
咱家人,就该这样,不将就!
崔俣接收到小叔叔颌首微笑,颇含肯定的眼光,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他发现,自己正好站在小叔叔和杨暄中间,二人以直线相连,他就在最中间!
定是杨暄做了什么,小叔叔以为是自己做的!
崔俣又压了压眼皮。
谢闻看到崔俣气到这样了,十分理解,换哪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都冷静不了么。他体贴友人,便道:“虽咱们占理,但场面有点太尖锐,弱者总能博同情么,稍后再添油加醋说咱们欺负人……你不好出头,不若我替你出去说两句?”
崔俣懒的和几个熊孩子二货一块闹,也不想给陶家脸面,让他们恶心自己,自己还得顶着恶心平场面。这是在人家王家的地头,总得给主家留点脸,闹太大了不像话。
可王谢同为顶尖世家门庭,谢闻又是这一代的嫡长宗子,处理这样的事,也有些折身份。
好在经营数年,崔俣现在能用的人很多,今日王家寿宴上就来了不少,可以选一个合适的人……
他脑子转的很快,可还没等他话出来呢,就有人走过来了。
傅容森,尹子墨,和项令。
三人同是八小世家之一,地位相对对等,项令又号称救火队员,折回来肯定不是意外。
崔俣眼梢一抬,拉住谢闻,微笑道:“我今日运气大概很好。”
尹子墨还是纨绔脾气,十分瞧不上陶家兄妹样子,打头走来就要骂人,傅容森拦住他,扮黑脸十分严肃的批评了陶家几个人。
有别人加入评理,崔枢当然就不闹了。崔晋跟着他,见他没说话,也没给眼色,跟着就安静了。杨昭倒是想替朋友讨个说法,可这两个都哑火了不给力,他单兵作战能力——战场打仗还行,嘴架就不行了。
他看向自己爷爷和哥哥的方向。
爷爷大概不想趟这混水,直接没影了,不知道溜哪去了,哥哥么……微笑着和旁边人说话,一副十分得趣的样子,就是不看他。
杨昭觉得自己就是个苦孩子,可怜没人疼啊!
项令眉眼温润,唇角上扬,笑容极为亲和。他慢条斯理往人群中这么一走,冲着诸位熟识的不认识的拱一圈手,很神奇的,大家激情火气就下去了。
看个热闹而已,又不是自己家的事,那么上心干什么?
走到小世家群里,他先拉回傅容森和尹子墨,让傅容森管好尹子墨,别动,别闹,别乱说话,然后……他凑到陶应青和荣炎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还在手心写画了什么,让二人看。
现场嘈杂,他声音又小,别说崔俣这样不会武功的,有武功的,也会因为杂音太多,听不到他说什么……
片刻,陶应青荣炎玉的脸色就平静下来了,转身让陶楚楚上轿,准备离开。
两个男丁定了主意,陶楚楚便有不满,也只得听令,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就上了软轿。
项令来到崔枢身前,冲他长长一揖:“崔兄。”
崔枢反应很大,立刻跳开:“说话就说话,别笑的那么恶心啊——”
项令眼梢微翘,眉眼里荡出一抹亮泽,灿烂阳光下,竟映出一种别样瑰色,浅浅的,淡淡的,某个瞬间,特别特别诱人。
“恶心……想吐?崔兄莫非也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可需要丈夫过来一趟?”
刚刚崔枢怼陶楚楚要请丈夫把脉验孕,现在项令体贴请大夫,也是因为崔枢恶心想吐,这症状时间点暧昧的……很容易让人多想啊。
崔枢心火陡生,气的一拳打过去——
被项令紧紧抓住。
“崔兄莫气,”项令眼梢弯弯,笑容更大,眸底瑰色更甚,“左右这亲事都结不成了,何必浪费大把好时光磨在这?今儿个,我接了王家的事,任务就一个,让崔兄你高兴。只要崔兄能消火,能开心,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这开始动作,那边傅容森就带着尹子墨请大家离开。
“崔陶两家之事,无论后续如何,都是人家家事,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言说,今日王家寿宴,家主久等多时,大家给个面子挪挪步可好?王家早在庭院置下好酒好菜,等着诸位入席!”
大家一看,反正项令来了,好戏肯定是散了,接下来没什么好看,自然要入席啊!三人一队两人一伙,很快,小径上人就少了。
“昭儿。”杨煦走到杨昭身边,“走么?”
杨昭看向崔晋。
崔晋也很迷糊,小叔叔没发话,接下来怎么办才好?他苦恼的在人群中找崔俣。
崔俣与谢闻谢丛走了过来,拉住小胖子的手:“走,进去吃好吃的去。”
“那小叔叔呢?”崔晋十分有良心。
崔俣摸了摸他的头,看也不看崔枢:“小叔叔还有别的事,一会儿会过来找咱们的。”
苦主都没想着要闹,杨昭便放开了,留了句话,跟着哥哥走了。
反正下回再折腾,还有他么!
走在路上,崔晋还一个劲回头看,生怕小叔叔被欺负。
崔俣便提醒他:“小叔叔会武,你忘了?”
“对啊!”崔晋拳砸掌心,定没有人欺负得了小叔叔!立刻就放了心。
崔俣回头看了一眼,一点也没理会小叔叔求救眼神。
小叔叔心好,但行事不密,做事冲动,得敲打敲打。他是小辈,不好自己来,可这位项令……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能人,让他磨一磨,小叔叔必有长进。
至于亲事,他更不担心。项令说的对,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一闹,亲事必结不成,如何讨理,争取利益,那是下来长辈们撕的事,都不急。
杨暄见到这场面冷冷一哼。
亲事成不了,是应该!
那女人就算了,崔俣算过她会早死,许就是因此脏污事,他堂堂太子,不好上赶着去要一个必会被家人弄死的女人性命。但这陶家人……尤其长辈,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不作为,想坑崔俣,别指望他会放过!
还有崔俣那个大伯……也别想过的舒坦!
抬头看时间差不多了,杨暄也不再耽搁,从墙角出来,走向他这太子身份应该在的场合……
时节已入秋冬交接之际,早晚温差大,白日里太阳却更加温暖灿烂,天空蔚蓝高远,时常会听到风鸣雁声,每每抬眼看去,心情都会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光线太明亮了,想干个什么都不好隐藏。
杨暄今日是带了任务的,场面上走一遭,和越王昌王王家家主坐一块坐坐,演演戏,就能得空出来,找一找那掳走崔俣青衣人的线索。
因天气不利隐藏,他寻了很久,线索始终没出现。
就在略心烦心急的时候,他发现了另一桩事。
有人在盯着越王。
这些人行事非常隐秘,大多也经过了乔装打扮,行事颇有些章法。
杨暄看不出是哪个路子的人,但人家没针对他,他就不想管,只是正好没事,就顺便多看了两眼。谁知这一看,看出大问题来了。
越王和昌王乃是一母所出,打小感情就很好,哥哥宠弟弟,弟弟敬哥哥,堪称典范。如今到了这王家寿宴,兄弟俩也坐在一起,时不时说几句悄悄话,气氛相当融洽。
可这些搞秘密活动,瞧着杀机十分明显的一伙人,却只盯着越王,不盯昌王。
杨暄甚至仔细观察了观察,觉得这伙人好像在嫌昌王碍事,害他们动不了手似的。
同一个贵妃生的,一样受宠,这些人只想杀越王,不想搞昌王,嫌昌王碍事影响发挥……往深里想,还有些想保护昌王性命的样子。
这就有意思了。
杨暄正好心烦,干脆把找青衣人线索的事全部交给手下,摸着下巴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个损招。
不管这些杀手想把越王怎么样,之后会不会成功,这昌王,他得搞一下。
别说之前昌王就气的他够呛,不尊重崔俣,还敢打崔俣妹妹的主意,让崔俣迁怒于他,哄了好久耍了大赖才能再近身,这样的仇,岂可不报?
杀昌王没那么容易,或者说杀昌王容易,后续隐藏自己痕迹不容易,所以杨暄并不想杀他,只想给他个教训。
皇子都要接受一定的安全教训,你可以自身武功不够高,却不能失了警惕,有人袭击时反应不过来。杨暄最懂这个分寸,衬着昌王独自更衣如厕时,蒙了脸,做了点动静,吓唬昌王。
昌王果然就急了,赶紧往回跑,去找越王。
杨暄就带着两个属下演了番戏,让昌王以为越王现在也处在危险中,不能叫,不能喊,否则当下就会被砍死。
昌王吓的不轻,脸都白了,赶紧找到自己的护卫,可护卫们一脸茫然,检查半天后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没问题!
昌王就怒了,老子亲眼看到的,还没问题?
他焦灼的咬着指甲原地转圈。
不行,这状况不对,定是对方段数更加高明,自己护卫本事不够,才察觉不出来!
正如惊弓之鸟汗毛炸着呢,视线落到墙头,就看到有蒙面人隐在暗处冲着他笑,手臂往下一挥,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那里!那里有人!”昌王惊叫出声,赶紧让护卫去拿,结果护卫又是一脸茫然的回来,说没人啊。
昌王心就乱了。
大哥被人盯着,他也被盯上了,说不定一会就得死!护卫一个个都是没用的,指望不上……怎么办?
他第一次脑子转的那么快,突然想起武师傅和母妃教的,打不过时,武力不及对手时,不要强撑,不要想着救别人,先想救自己。
护卫显眼,自己的身份显眼,如果现场人多,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把它藏进树林……
昌王能造会撒娇争宠,也是有点小聪明的。他很顺利的叫手下找来几套很平凡的衣服,并顺利甩下了所有属下随侍以及护卫,换上其中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杨暄见事情顺利,便跟着昌王,时不时出来吓一吓,赶着昌王按照他事先选好的路线行去。
很快,昌王到了与内宅二门很近的地方。
有一波纨绔正在这里赏景饮酒,行着酒令,作着歪诗,附庸风雅。
见昌王仓皇而来,神色鬼祟,众人便起了疑心。
带头的着一身飘逸白袍的公子问:“你是谁?要去哪里?”
昌王哪愿意理他们?如今境况危急,他有性命危险,正急着跑路逃命呢!
再说,他的身份是那么好问的?后面有狼追着呢,不说是为了他们好!
“你们不必知道。”撂下这句话,昌王就想走。
纨绔们就不干了。
“哟,这话说的,瞧不起谁呢?”
“看这一身衣服,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倒是皮相不错,专门指着这个骗人呢吧?可惜爷们不爱玩这一套呢!”
“那会儿听说陶家姑娘爱霸男色,莫非你是过来找人的?”
门口小路那一出早就传遍了整个宴会,一提到这点,众人齐齐哄笑出声:“可惜你来晚了,那妹子早走了!”
笑着笑着,突然回过味,觉得不对啊。
这里挨着二门,离女眷们呆的小花园特别近,这小子该不会真打着什么歪主意吧?
定睛一看,昌王手嫩脸嫩,哪哪皮肤都挺滑,一副娇矜气质,明显是娇养着的,刚刚那方向,若非他们没发现,三两步可就进了小花园了。
这小子,定是打着碰瓷哪家贵女的心思呢!
纨绔们虽然纨绔,但对家人还是护的。小花园里,有他们的姐姐妹妹甚至嫂子媳妇妈,哪一个沾点坏名声,他们都不想!他们可是护短的纨绔!
大家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给昌王最后一个机会:“说,你是谁!不说,可别怪咱们兄弟不客气!”
昌王不想表明身份,可若不说身份,这一关可能过不了……他有些犹豫。
杨暄便掐着嗓子,在后面喊了一句:“宗室,人家是皇族宗亲!”
纨绔们神色提防,紧紧盯着昌王:“是么?”
昌王如芒在背,心内咯噔一声,比起脸面,还是命重要!
他咬牙扭头,双唇紧抿:“不,我不是宗室。”
纨绔们就笑了。
“我就说,宗亲哪有你这样的?连好衣服都穿不起?”
“还想装孙子……”
“很好,兄弟们,上!”
纨绔们撸着袖子就围过来了,昌王一脸懵圈,还没反应过来呢,拳头就打到脸上了……
“叫你色胆包天,敢走到这!”
“还想碰瓷咱们家的女人,倒是想的美!”
“有这本事,你怎么不去勾搭那陶楚楚啊,你怎么不上天啊!”
纨绔们惯常在外面惹事,打群架技能那叫一个熟练,那叫一个得心应手。为了不给家里引来麻烦,他们干架的目标是,不伤人性命,反正只要没出人命,怎么都好解决么。
他们下手避开了所有内腑要害,专挑肉多,别人感觉疼,事后感觉没面子的地方揍。
比如屁股,比如脸……胳膊腿也凑和。
昌王给疼的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
杨暄就窝在不远处树上捂着肚子笑。
该!
叫你再敢瞎胡闹折腾人,现在被折腾了吧!
被揍的滋味爽不爽,妙不妙,还要不要再要!
纨绔们见昌王身板不壮,拿着分寸,揍的人暂时动不了也就够了,一个接一个过来放狠话:“记住以后要好好做人!”
“就是,咱们做纨绔都是有底线的,你好好学学!”
“以后再敢扮小白脸欺负女人,咱们兄弟见一回揍你一回!”
“记住了么!”
昌王蜷着身体咬着牙,这叫一个恨啊。
从小到大,父皇宠着,母妃疼着,哥哥罩着,他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
他要将这些人记下,一个一个,全部杀了!
要好好看一看,将这些人记下……为什么视线模糊,哪哪都看不清楚!
怎么都看不清,为了小命,昌王还是决定先走,他听人说过,被揍狠了是这样,呆一会儿就没事,等一会儿他顺利逃出去,没危险了,再过来收拾这堆人!
他艰难爬起来,踉跄着往前走。
杨暄还不肯放过他,手腕一翻,将早就拿到手里的圆石子弹了过去。
“啊——”昌王脚底一滑,为了保持平衡,使劲往前跑,结果还是没稳住,往前一跌,摔了个狗吃屎。
正好杨昭听到这边动静,好奇过来,昌王就摔趴到他跟前。
他唬了一跳,灵活的往后跳了三步,豹眼圆睁:“这不年不节的,何故行此大礼?先说好啊,我可没银子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