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里,山丘下,白青灰三方蒙面高手撞上,杀气四溢,局势凶险!
都是想要册子的人,出手一点都不留情,见面就是杀招!
而心里有鬼,对彼此存在非常清楚的人,打了照面难免怔忡一瞬。比如灰衣人,看清青衣人武功套路,身上气息,就顿了一下。因这一下,被白衣人趁虚而入,躲闪不及,左肩被刺了个对穿!
青衣人听得哨令,再不甘心,也要依令退避,因这从令退避动作,倒让他躲过了白衣人剑招,身上完好无损……
这就尴尬了。
青衣人灰衣人田贵妃皆面色僵硬,十分难看。
白衣人志得意满,趁所有人都愣住时,施展身法极为诡异的驾功,看似缓缓迈步,实则一步千里,瞬间飘出去很远!
到底是宫中筹谋多年,田贵妃很有些急智。
局面再难看,她也要有理有据的圆回来!
“刺客!他是刺杀皇上的刺客!”田贵妃心念转过数圈,片刻就有了主意,眼瞳微戾,声音尖锐,“给本宫抓刺客!”
桂嬷嬷也赶紧跟上主子脚步,大声叫喊:“来人哪,抓刺客,刺客在这里!”
主仆二人目标直指白衣人,青衣人顿一顿,自然往前追去,灰衣人因身上伤势严重,淡淡看了田贵妃一眼,就退避隐下了。
至于他退开后去了哪里,离开还是隐身在暗处观察,亦或是换了个同样的灰衣人同伴过来……都不得可知。
白衣人因时机之差,与众人拉开了距离,青衣人追逐而去,瞬间,两个人都没了踪影。
崔俣第一时间看向杨暄。
杨暄冲他比了个手势,告诉他有人在暗中跟着,无需担心。
崔俣点了点头。
既然白衣人那边准备足够,无需担心,那么田贵妃这里……可以做些事。
此处本无刺客,一切矛盾皆因册子,田贵妃为了诓灰衣人,使出这招,必也要大力圆谎,使其看起来果然是这回事——那灰衣人又不是傻子,哪能那么好骗,你说什么就信会什么?
既要尽力圆谎,让事情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少不得,得出点血。
编的再像,哪里有制造一场真实行刺更像事实?
崔俣心念陡转,若他是田贵妃,必会如此!
这样的话,对杨暄又是机会了!
他目光登时看向杨暄。
杨暄却正看着田贵妃。
这女人美眸微阖,目光明灭,指甲掐进掌心,片刻间似有了什么壮士断腕的决心一般,豁然转身,气势万千的带着桂嬷嬷离开……这是有了什么主意?
崔俣见杨暄不看他,有些着急。
二人虽互相能见,好歹有些距离,他若发声呼唤,不能保证别人听不到。
遂他招了身后木同过来,小声同他吩咐数句:“……如此,你快去办!”
木同应声,转身就去了。
杨暄回神,想要冲白衣人追去,最后看了他家兔子一眼。
即见这兔子死死瞪着他,好似……着急,又生气?
崔俣还跟他使眼色:快点给我滚过来,我有话说!
杨暄看了看左右,溜下树,小心蹿到崔俣身边。
崔俣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事:“田贵妃既然说了有刺客,定要做票大的……这于你是机会。我已下了令,让木同和你的暗卫们配合……你需得前去,抢个护驾之功……”
杨暄听着听着,两眼放光,狠狠搂过崔俣在人脸上嘴上好一通啃:“卿卿你好聪明!”
这么紧张的时刻,这兔子还能保持冷静理智,不但冷静理智,还能料到田贵妃行事,并迅速针对布局,让他捞把大的!
有这大宝贝帮他,何愁大事不成!
这一刻,杨暄心内豪情斗志陡然升起,觉得坐不到那位置,他都对不起这兔子!
崔俣推开他,脸色微红,暗暗磨牙:“这是什么时候,你还不赶紧去办正事!”
杨暄摸了摸崔俣的脸,眸色极暗:“好,等办完了正事,我再来办你!”
崔俣踹了他一脚:“滚!”
“那让你办我,好不好?”杨暄深深看着崔俣,舌尖划过唇畔,内里有什么暗意,再明显不过。
崔俣略有些紧张,看了看左右。
他是真没想到,这熊货竟敢在这种时候耍流氓!
“卿卿放心,我五官超绝,这里四外没有旁人……”杨暄的手又缠了过来,扣住崔俣后脑,来了个深吻,“方才吸了点引情香,见到卿卿就有些把持不住……”
崔俣被他缠的不行,危机四伏的野外也太刺激,赶紧就应了:“好好,等你回来……咱们就……”
“你说的。”杨暄离开他,呼吸急促,眸底一片浓浓**,“等着我!”
杨暄往崔俣手里塞了个东西,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崔俣顿了好一会儿,方才平复好呼吸。
低头打开手心一看,是几枚蜡丸。蜡丸的颜色款式很熟悉,是杨暄盯着人做出来的特殊毒药,专门给他这样的没武功的人护身。
这些毒丸取材昂贵,效果超凡,无需多大力气便能捏碎,速度奇快,任是对方武功多高,反应多快,都避之不及……
杨暄虽胡闹,该记着的,从来不会忘记。
崔俣心下微暖,想着田贵妃便是回房立刻筹划,命令传达下去,也需要一定时间,他准备充分,杨暄亦有时间站好位置……非常好。
一切都很完美!
……
随着山丘下方突然‘欲行刺皇上的白衣刺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消息还没扩散出去,太康帝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刺客,其他刺客就来了。
衣裳五花八门,什么颜色都有,武器也不统一,刀剑弓拿什么的都有,遮面巾也好像随手往哪撕了一张,十分不走心。一群看似无组织无纪律的刺客,突然暴起,冲着太康帝而来。
看着好像乌合之众,实则人能力不俗,每一个武功都不差,连太康帝身边跟着的为数不多的禁卫军,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康帝就惊着了。
谁竟如此大胆!
循着贴身禁卫军撕开的口子往外走,没两步,他就遇到了俩儿子。
越王,昌王,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被不同的刺客追杀!
“父皇!”
“父皇救我——”
太康帝赶紧招手:“来,快过来,同父皇一起!”
把俩儿子叫到身边后,太康帝有些后悔了。
他们三人目标分散些,刺客便也分散些,别的不说,起码他身边的禁卫军护好他是没问题的,如今多了俩儿子,刺客翻三倍增加,禁卫军却仍然还是那么多,再想要多的,需得时间……
而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自己死,还是儿子死……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杨暄避在暗处看着,心赞田贵妃还真是舍得,为了效果逼真,连儿子都一块算上了!
她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意外,什么叫刀剑无眼么?
崔俣的主意也极好,木同带头出手,混水摸个鱼,顺水推个舟,把几个人赶到一块,干的也是极好,半分痕迹都没有!
木同任务达成便不再恋战,在众人不注意时,退避到暗处。
看到杨暄,木同顿了一下,打了个手势,就迅速离开了,他还得回去顾着他家主子。
杨暄暗暗点头,崔俣找的这属下不错。
隔岸观火十分爽快,看着往日里父子融融的太康帝和越王昌王此时脸色都颇有不对,个个眼睛眯着,嘴上说的再好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杨暄就特别开心。
再会粉饰太平,也敌不过真正的千钧一发生死瞬间!看你们到底谁愿意为谁死!
刺客动静闹这么大,四处立即反应,禁卫军们开始往梅林深处冲,驱人的驱人,与刺客交手的交手,往太康帝方向前行的前进。
连紧挨着的天泽寺武僧们,听到动静都执着棍棒出现,护寺的护寺,增援皇庄的增援。
四外全都是惊喊,尖叫……
时间不多了。
可杨暄死死盯着现场,很是稳的住。
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等——
外面增援动作起来,里面气氛却到了最紧张处,各方皆有死伤,因人数之差,刺客们活着的很多,禁卫军护卫们站着的,却少了……
突然间,一柄长剑掷过来,直直冲着昌王!
昌王目眦欲裂,惊的不行,下意识就拉了越王一把——替他挡。
越王呢,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脚下一滑没站稳,摔了一跤,避开凶器的同时,把太康帝给撞出来了!
杀机来的太迅速,太康帝根本无法反应,也无法深究这一瞬因果,只知道自己心口刚好对着剑锋,躲不掉,来不及,他要被戳死当场了!
就是现在!
杨暄登时展臂跃起,整个人就像一柄冲天长剑,气势汹汹朝太康帝飞来!
太康帝额角冒汗,后背一片冰凉,满心满眼皆是不甘,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里了……便是此时,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旋风般飞来的身影,肩宽背直,彪腹狼腰,整个人融着无尽的悍勇之气,正是他的太子,杨暄!
“贼人敢尔!”
杨暄双目如电,洪声怒斥,手中匕首竟让他使成了飞镖,划着十字抛出,准确击飞了离已至太康帝身前,相距不足两寸的长剑,又打着旋转回到杨暄手中!
这一瞬生死危机着实太过刺激,太康帝忍不住大喝出声:“干的好!朕的太子,正当如此!”
杨暄并未现得意之色,也没趁机过来跪下,表演一番父子深情,神态表情一如既往,仿佛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
他只朝太康帝点了点头,就杀进了刺客圈,身法迅疾利落,能力不俗!
太康帝第一次对这个儿子感到欣慰,觉得这其实就是一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啊,以前那般提防,是不是做错了?
倒是身边这两个……
他回头看了一眼,微眯眸底隐有异光划过。
越王一跤摔的挺狠,下巴都磕破了,还不忘目含感激,一个劲赞美太子:“太子来了,父皇太子来救您了!没忘记父皇还有儿臣弟弟这两个兄弟,太子当嘉奖!”
危机过了,昌王自然也赶紧来扶亲哥:“哥哥你快起来,看你都磕破了……太子哥哥来了好是好,但危机尚在,咱们要好好保护父皇!”八壹中文網
越王眼神激动的看着昌王:“弟弟说的是……”他坚强的站了起来,拉着昌王以身遮住太康帝,“太子在前对敌,父皇由我们守护!”
这话说的倒好听,但其实自打杨暄来了以后,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阻数刺客近前,一点也不费事。
再跟着,外面禁卫军也到了……
更没什么危险了。
太康帝微微一笑:“吾儿都让开罢,朕知你们孝顺,但吾皇家之人,个个金贵,无一能失!”
越王和昌王十分感动,听话的退开了。
父子三人和乐融融。
但杨暄会这么简单结束么?当然不可能。
在太康帝面前刷了把好感,是必要,但昌王,也是必要教训的!
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崔盈主意,当他是死的么!崔盈但凡出一点事,他家那兔子不闹上天才怪!
这刺客队伍里,大部分是田贵妃派出来的人,崔俣提议后,他顺势插了几个。
办事多难,使个眼色,手下就知道干什么了。
于是刺客团里有一个,冲着昌王去了。
因此时太康帝起了心思,几人并未挨的特别近,别人刺杀目标又不是太康帝,防范就慢了一拍,让昌王被击了个正着。
形势早前已反转,禁卫军护卫们增加,对刺客极为不利,是以刺客杀招,只让昌王后背受了点伤,且重重往前一摔,身体磕在石板上……
昌王刚刚补好的,以及未伤到的前方牙齿,全掉了。
摔倒地方也有点不对,裆部刚好硌到块硬石,昌王尖锐一嚎,似那处也受了伤。
伤人刺客功成身退,立刻跳出外圈,逃过禁卫军包夹,片刻就没了身影……
各处支援来的特别快,形势迅速反转,刺客们看懂了,自不会继续恋战,愤怒的瞪一眼得不了手的太康帝,便四下逃散。
有些刺客运气比较好,选的方位很好,瞬间飘远……当然,也有禁卫军跟了上去;有的刺客运气太差,直接被禁卫军们包了围。
刺客们显然也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没一个束手投降的,全部都在尽力抗击,实在跑不了,不是被禁卫军杀死,就是自杀。
当然,这最后一切,并不是太康帝非要看的。
杨暄相当有承担力,一边带头打着,一边同太康帝喊话:“父皇龙体为上,此处凶险,不可再留!此处有儿臣在,必会处理妥当!”
太康帝十分感动,然而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待你归来,朕必重赏!”
……
既然有刺客行刺,乱的肯定不只太康帝这里,皇庄里,梅林处,处处惊惶,人心不宁。
白衣人运着最快身法,逃开所有追踪者,转了好几圈,确定安全后,悄悄绕回了梅林。
环视四周一圈,悄无声息,十分安全,白衣人眼梢一翘,笑的那叫一个得意一个美,顺手拉下面巾,不是崔枢是谁?
面巾也不是做贼专用面巾,而是一方素帕,解下来揉一揉抖一抖,就是随身之物,不会引来任何怀疑。
至于身上白衣么……
他解开腰带,将白衣脱下,反了个面,两边袖子掏出来,就是一件蟒青缎宝瓶纹的富贵公子气派的长衫了。内里那白色部分,只是衬布!
腰带呢,也反过来系,白色的就变成了青色的。
轻松一倒饬,崔枢十分满意,非常好!
还好他武功高,跑的快,伤了别人,身上也没见血,否则就稍稍有点麻烦了。
“东西拿到了。”
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崔枢忍不住抖了一下:“跟个猫似的没声没息,吓唬谁呢!”
冲来人呲了呲牙,他拿出册子甩过去:“收好了,别弄丢了,这可是我拼命搞来的!”
他这力气使的非常大,来人却只是轻轻淡淡伸手一抓,就将册子握住了。
“此次……辛苦你了,”来人静静凝视着崔枢,“若不是今日有事,我脱不开身,必不会让你冒险出头。”
崔枢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只你厉害么?”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说的略慢,衬着那幽深眸光,似融了几抹深情。
“靠别跟我来这一套啊,咱俩谁不知道谁!”
“嗯……这话不错,我对小枢,确实‘知之甚深’。”
来人一说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一边目光从上到下掠过崔枢,明明没什么露骨过分的表现,就是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好像这人的手随着那目光把人整个摸了一遍似的。
崔枢磨着牙别开头,嘴里骂了句脏话。
这样不行。
崔枢知道自己嘴仗打不过面前这位,干脆撇了撇嘴,开始骂杨暄:“那熊太子这次纯粹算计着咱们使力呢!什么叫前期不用管,只顾后面配合,他丫的自己悄悄把册子拿到手里,吊着青衣人胃口,隐在皇庄附近,方才一瞬,让那拿册子的穿着白衣露头,引来青衣,然后到约定地点找我,将册子一扔就跑了!”
“他是跑了什么都不管了,老子得对付青衣,还得揍闻着味来的那群灰狗,”崔枢气的跳脚:“和着他根本不用损失什么,只暗搓搓准备好布好局,时机到了就来个移花接木,老子就得照着他的戏幕演!还顺着那姓田的奸妃一声‘刺客’,顺坡下驴算计皇上越王昌王,这心眼都哪长出来的,太坏了!”
来人揉了揉崔枢后颈,安慰他:“谁叫咱们要册子,他并不想要呢?”
“可能这么坑咱们的,他是头一个!”崔枢仍然跳脚。
来人唇角带笑,目有微光:“这不很好么?咱们要选择辅佐的,岂能是庸人?”
“可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无情?”
来人笑容更大:“那咱们对他,有情分么?早早就盯上注意了,可不管他有什么困难,从未帮扶提醒过。他未起恨心,此次也只是谈个互利互惠的合作,交托信任,未趁机做下机巧,探你我底细,已是很厚道了。”
“他对手下如何,有情还是无情,你不早有资料卷宗,心中有底了?”
崔枢撇撇嘴,看似不说话了,其实还是有点不服气的。
来人曲指弹了弹崔枢脑门:“你看他不顺眼,不只因为这个吧,你那侄儿……”
一说起崔俣,崔枢就更生气了:“我侄儿那么好看那么聪明,天底下最钟灵毓秀的人物,哪里见不得人么?喜欢便喜欢了,大大方方的亮出来,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他是太子,将来富有天下,是不是要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是不是要有子嗣继承大统,到时我侄儿怎么办?白白付出这么多,凭什么!”
“你啊,就是太护短,又太冲动。”来人拍了拍崔枢的背,“感情之事,总要两个人自己先思量好,你莫跟着瞎着急,许很快就有结果了也说不定。崔俣那般聪明,哪是个吃亏的性子?”
崔枢皱了皱眉:“倒也是。”
“你莫插手太过,伤了情分。”
崔枢就有点蔫了。
来人轻笑着揉他的头:“不过小辈闹腾,总是好事多磨的,你是长辈,稍稍做个姿态拦一拦,让别人难追些,也没什么,太子想必不会真的动怒。想做咱们的主子,成就千古一帝,没这点胸怀怎么行?”
崔枢顿时又欢快回来,眼睛都亮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就是就是!我又没过分!”
“此处不好久留,旁的话,咱们之后私下说,现在——回到人群里,静待后事发展吧。”
崔枢又炸了毛:“谁有旁的话同你私下说!滚滚滚滚滚——”
他叫嚣着让对方滚,自己却率先一个旋身,飞快跑出梅林,往人群中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