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会的各种消息,在承办国奚国有心推动下,传播的很快。
杨暄等人还在路上,洛阳民众已经沸腾了。
自家太子果然不负所望,大杀四方,在大安从未参与过风云会,不熟悉各种境况,不知道各种危险的前提下,竟能赢的那般漂亮!
史无前例的首名啊!
钱,粮,矿藏,城池……啥都别说了,把别人家的都赢来了,差点掏空人家底,自家东西一点没丢!
艾玛太厉害了!
果然不愧是天授之君!
“……听说一进风云会被人为难了,必须玩蒙眼射箭赌命游戏,可咱家太子是谁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一招踏雪无痕,惊鸿照影,‘咻’的一下,就越过面前截挡的人,伸手一招,弓箭自动飞到掌心,轻轻松松满弦一拉——‘啪’的一声,你猜怎么招?正中靶心!咱家军师一点事都没有!”
“……打地盘就更牛了,东突挑衅搞事,咱太子就把东突给灭了,西突挑衅搞事,咱太子又把西突给灭了……那仗打的哟,咱太子幻化出头顶天脚踏地的巨大化身,狂风助阵,百兽轰鸣,把东西那起子王八蛋都吓尿了,当场给咱太子跪下叫爷爷!咱太子是谁?这样不听话不孝顺的孙子,才看不上!”
“……还有那狩猎成绩,比人都高的巨雕!翅膀展开比房子都大!花斑大老虎,个头跟雕差不多!一雕一虎赶着一群两人高的黑熊,娘喂,那场面,胆子小的别国使者差点趴地上!”
“……就是不知道太子带的军师是哪位,听说倾国倾城,跟女人不一样,但比女人都美,别人看一眼都忘了打架了!”
“……军师也不是普通人,听说会仙术魅术,明明不会武功,是别人的眼中钉,进谷必死的结局,结果随随便便就玩转了军师谷,别人为了他还私下斗殴,把自己给搞死啦!”
诸如种种,谈论由事实而来,慢慢的,越慢越夸张,百姓们竟然还信,不但信,还聊的津津有味,觉得这位天授神君就是上天赐予大安最好的君主,做出什么事都很正常。
他们的太子,他们的未来君主,就是同别人一样!
等燕郡告急,太子同得到消息遥遥奔来的甘将军一起上阵杀敌,亲手将东突王子触木罗一枪挑死,又重伤西突王子莫谟突,让对方几乎全军覆没,有来无回……百姓们更疯狂了。
咱家太子,真是允文允武,智慧无双,能单打独挑,还能领导将士打群架!有这样的太子,还怕什么外敌来侵?谁敢来,直接揍的丫满地找牙,忘了祖宗姓啥!
整个洛阳城,气氛跟过年似的,大街小巷都是欢声笑语,连集市上的东西都丰富了很多。
外面大事干完了,太子不日就会回都,他们必须热热闹闹的装扮起来,好叫太子知道,他们不是没良心的,太子为大安,为所有百姓的付出,他们全部知道,全部记在心里,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欢迎接太子,支持太子!
民间各种自发行动起来,朝堂气氛也跟着变了。
太子一派向来低调,再高兴也不会显在脸上,太过倨傲,顶多是脚步轻快了,面上露出红光,办事效率更高,合作更好,默默的以自己方式帮太子刷好感。
至于以后怎么表现?当然要等太子还朝,看太子吩咐了。
其他人则小心观察着朝堂气氛,局势走向,心下暗思着以后……
太子的仇人,看太子不顺眼的,再生气,也得憋着。一是太子还没回来,吵给谁听?正主又看不到,阴不了。二是大环境如此,气氛如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势提出反抗异议,是想被百姓们撕了么?
宫里,表现也是各不同。
太康帝一向随心所欲,谁能让他的统治稳定,不给他添麻烦,他就喜欢谁,谁影响他的龙椅,让他位子不稳,他就讨厌谁。
杨暄身上流着宇文家的血,他的帝位大半拜此所赐,初做皇帝,他特别担心老臣们造反,要求他禅位,讨厌别人说他没本事,当不好这个皇帝,所以杨暄是污点,他不喜欢,一看到那张酷似宇文公主的脸,就忍不住放寒气,差点下密令诛杀。如今,杨暄是他的好儿子,很孝顺懂礼,本事也不小,却从没有夺他龙椅的意思,还能这么给他长脸……
这个时间点,他是喜欢杨暄的。因为杨暄的动作,他的江山会更稳固!
越王……就很愤怒了。自懂事起,他就知道,立场不同,他和杨暄是敌人,永远没有和解的可能。杨暄在泥里,他高兴,杨暄爬起来,他就得把人按下去!
死、死、按、下、去!
他怎么能让杨暄这样风风光光的回来?
他负手站在窗边,眯眼看着外面天色,做了个决定。
至于月华殿的田贵妃,听到消息先是震惊。
怎么可能是这样!
她杀不了杨暄,西突王子莫谟突竟然也失了手!
她自己是不认识莫谟突的,但在宫中良久,消息渠道众多,知道西突有这么个人,胆子非常大,性子也够阴狠,阴谋诡计害人最是在行,特别会坑人。
她没能杀死杨暄,又气又恨,心下一横,就通过别人,联络了莫谟突。待莫谟突也透了一点想杀大安太子的心思,二人一拍即合,商定合作。
她给了一些杨暄的具体消息,比如相貌,性格……甚至还有部分边境舆图。具体细节,则由莫谟突把控,莫谟突要做到的是,保证杨暄不会活着回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局。
而且——
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肉里,眼睛倏的眯起。
她同莫谟突商定的,只有杀杨暄一事,并没有进犯边境!
大安是她儿子的,每一寸国土都是,不容有失!莫谟突凭什么违背协议,干出这种事!
莫谟突远在天边,她自是不能找麻烦,但……那个人,必须给她个交待。
……
正如全洛阳不知道杨暄现在在哪,杨暄也不知道洛阳城的事。
现下,他正伴在崔俣身侧,紧紧盯着靺鞨公主阿布可儿。
阿布可儿刚刚指着崔俣的胸口说,这蛊,她知道。
这个知道肯定不是听说过那么简单,不摸脉,不问过往,就能知道崔俣中了蛊,定是对这蛊非常熟悉,或许……知道解法!
见二人一脸肃穆加凝重的看着自己,阿布可儿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说了:“这噬心蛊,曾是我家祖传绝招。”
崔俣和杨暄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讶,伺蛊之事,西南地方最多,靺鞨竟也会么?
“我说过,你愿意帮我,我就送你一份大礼,”阿布可儿娇俏的看着崔俣,眼神清亮,声音干脆,“这蛊现在已经失传,你们肯定找了不少人,都寻不到最终解法,是不是?”
还真说对了。
杨暄朝阿布可儿拱了拱手:“还请姑娘告知。”
“不用这样,”阿布可儿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帮我找到我的阿三就行啦!”
阿布可儿喝了口茶,开始说这蛊来历。
靺鞨民族一向崇尚自由,会自己往外到处走,也会带别人来族,对各种民族,各种文化都很包容。她的祖上,曾有一个人横穿整个中原附地,去到了与附国交界之处,救了一个人,与其日久生情,带回了族里……
她一边说着话,杨暄崔俣脑子里同时‘刷’一声,展开了大安舆图。
附国在西南,与大安交界处,正好是蜀郡外的连绵山脉。
那里草深林密,时有瘴气,有隐族秘居,外人多不敢进。若这蛊是传承自那里,倒是解释的通。
“我家这位祖奶奶,是个奇人,长的特别漂亮,喜欢穿各种小银坠子串成的头冠腰带,喜欢喝我们都听不懂的歌,还会一手特殊的治病本事,折磨的人够呛,像是往死里走一遍,效果却出奇的好,药到病除。她也极爱小辈,传下了很多本事……”阿布可儿托着腮,眼神很是向往,“可惜,我太小了,中间隔着几代人,从未见过祖奶奶真容,也未听过祖奶奶教诲。”
这位祖奶奶,为族人留下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蛊术。
“因为蛊术有些阴,害人不浅,我爷爷那辈起,就掐断了源头,不准再学了,我能知道一点,是偷偷看了先祖札记,方才知道的……”
阿布可儿解释了为什么自己能认出来。这是族里记载的最厉害的蛊,和旁的东西不一样,看似没什么症状,普通人,甚至厉害医者都瞧不出来,但是她的族人,一看就能知道了。
她还大略猜了下崔俣这个大安人为什么会中这个蛊。
“我祖奶奶懂很多种蛊,但唯有这噬心蛊,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除了她,没别人会。她也不愿看到此术害人,择人学时首观人品,尤其这噬心蛊,更当慎之又慎。”
可人心易变,环境很会造就人,小时候好的,长大了不一定好,现在好的,以后不一定好,就算哪哪都好,也会有私心。
最初,承了这噬心蛊的,是个姑娘,姑娘长大嫁了人,有了儿女,受不住女儿缠,就将这蛊教给了女儿。这个女儿小时候也很乖,可他长大后,机缘巧合,去了突厥,嫁了个突厥人。
“我听说过这位姑奶奶的事,好像后来过的很不好,因为战乱,丈夫早死,又跟孩子们失了散,死时连眼睛都闭不上……”阿布可儿歪着头,柳眉微微皱起,看着崔俣,“你这蛊,可能因为这一支的原因,方才中的。”
“当时突厥的战乱与中原有关,若那位姑奶奶的孩子承袭了这噬心蛊的方法,未必不会想复仇……”
阿布可儿说完这些,才开始详细说这蛊虫表现。
“此蛊做出来,目的为制人。凭做蛊之人技艺精不精,此蛊有两种表现方式。”
“一样的是,喂人吃下藏了蛊虫的丸药,蛊虫会必醒一下,让中蛊人感受极致痛苦,中蛊人方才知道畏惧,以后便会好好听话了。不一样的,是压制解药。技艺精湛,秘技学齐全的,做出的压制解药极为管用,一剂下去,蛊虫必会沉睡,做蛊人有秘法,可完全控制,不想让它醒,中蛊人就不会有事,一辈子听话,就一辈子长寿,做蛊人不高兴想灭口,秘法催蛊虫醒来,又不给解药就行了。”
“技术不好,没把东西学透的,做出的压制解药效果非常有限。不能完全压制蛊虫不让其苏醒,不能在外控制蛊虫醒睡的时间,要发作还不是不发作,全看蛊虫自己高兴。”
“一般来说,蛊虫这种害人的东西是不甘寂寞的,只要没人能管的住,它就会频繁发作。技术再不好,做出来的压制解药也会有一定效果,就是效果不太长,蛊虫会常醒。越压制它,它醒为的次数就越多,来势越猛,中蛊人会越来越痛苦。”
“这个过程,最多持续两年。两年内,如果中蛊人寻不到彻底根除噬心虫的方法,必死无疑。”
……
阿布可儿说完各种与噬心蛊相关之事,大眼睛看着崔俣:“我虽能看出你中了蛊,却不知道你是哪一种情况——”
崔俣牵了牵嘴角,苦笑道:“只怕……是第二种了。”
阿布可儿神情肃然:“那问题就很严峻了。”
杨暄眉目凛冽,脸色略沉:“敢问公主,这蛊要如何才能彻底解开?”
“解法其实不难,只要拿到两种血,我就做出彻底解药。”阿布可儿抿了抿唇,解释道,“制作此蛊,一定要加两个人的血,一主一副,主的那个,是压制解药的必须成分,也是彻底解时的的大头,需要很多血,才能做出一枚解蛊丸。副的那个,我们叫密钥,做压制解药时可以不用,但最终解药,一定要有。”
“这两种血,与做蛊人本身无关,可找不到做蛊人,就不知道他用了哪两个人血,尤其密钥,既然是秘密,定然会好好封存。我就听说过,有些做蛊人为了秘密,或者存心要惩治人,直接从路边随意抓个人过来取血做秘钥,连他自己都忘了是谁,这彻底根除的解药,便也永远都做不出。”
杨暄的心有些凉。
以为有了大进展,竟还是……解不了么?
崔俣只剩不到两年的寿命了?
崔俣却暗里捏了捏他的手,微笑道:“好在知道有解法了,之前我们可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呢。”
杨暄愣了愣,这么说,也的确算有了大进展。
他该感谢阿布可儿的,可心情着实……
崔俣捏完杨暄的手,又微笑问阿布可儿:“若没有压制解药,只有你说的一主一副里一个人的血,能压制蛊虫么?”
阿布可儿愣了愣。
因为崔俣的从容。她见过不少中蛊人,之前性子再豁达,再开朗,中蛊之后,也会判若两人,精神不在,变成蛊虫的奴隶,可崔俣却没有。
反应过来崔俣在说什么,她眼睛立刻就亮了:“难道你有其中一个人的血?不,不对,”她摇了摇头,“你这般说,肯定是没有听下蛊人的话,没吃人给的压制解药,却仍然能压制蛊虫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俣也不会刻意瞒着阿布可儿,轻轻点了点头。
阿布可儿两手握拳,比了个胜利姿势,特别高兴:“这样太好了!”
“主副两种人血里,主血就有这效果!量越大,效果越明显!”
崔俣微微侧头,眉心微蹙:“可那人,很年轻。”
这噬心骨听起来略古老,杨暄今年才多大,怎么可能会被选为主血?
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阿布可儿最熟悉,立刻道:“主血人的儿子孙子也是可以的!血脉传承越是浓郁,需要的量就越少,效果也越好!”
崔俣懂了。
所以杨暄的血能救他,是因为杨暄的祖辈恰好是主血人。
所以……是杨家,还是宇文家?
这蛊最初做出来,是干什么的?
杨暄也听懂了,心情略好了一点,只要他的血能治崔俣,给多少都没关系!只是——
“密钥怎么办?”
若这副血人是随便从大街上抓来的,他往哪找去?
崔俣安慰他:“只需要寻一个人,比找更多东西简单多了。”
阿布可儿也连连点头:“你是大安太子,实权总有些,最不济,找大批人暗查当年之事就是。找不到做蛊人,就找这蛊最初从哪来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再确定当时在那里的都出现过什么人,活着的,好生将人请了,取点血,死了的,寻到后代,一样取点血,过来往崔俣身上试试便知道了。”
“密钥人的血,能引蛊虫躁动,感觉与平时,与发作时都不一样,很好认的。”
“需要的血量也不大,一滴就能够,你广撒网,姿态摆好些,请人配合,谁会抗拒?”
阿布可儿一边说,一边喝了口茶润嗓子:“你放心,这解法只有我家主枝才知道,我家血脉有秘密传承联络方法,我们既然确定噬心蛊灭绝了,世间就不会再有清楚知道制法,解法的人。”
她说完,冲杨暄崔俣眨了眨眼:“便是我这主枝,靺鞨公主的身份,也只能认出这种蛊,知道怎么解,却不知道怎么制呢。”
……
此话题完,几人又好好聊了一会儿,阿布可儿嫌闷,自己骑着马出去玩了,杨暄和崔俣便回到了自己马车上。
杨暄将崔俣紧紧搂在怀里,抱了好半晌,热的出汗也不肯放:“我会为你找到密钥的。”
崔俣摸了摸杨暄的头,声音很轻:“嗯,我信你。”
怎么说都有收获,难度虽然有,但这些年,他们净干难事了,还怕这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就行了。崔俣不欲气氛低迷,语气轻松的感叹道:“咱们这风云会一行,收获颇丰啊。”
杨暄知道崔俣想法,不欲他担心,反正这些事,他自己去做就是了。
他捞起崔俣的腰,让人坐在他大腿上,还上下颠了颠,眸底笑意深深,声音亦很是温柔:“打了东西突的脸,拉来一众盟友,赢了一堆东西……我这次去,是田贵妃促成,皇上也是为了面子,又有田贵妃苦求才答应,肯定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想到离城时田贵妃表现,做过的故意夸张风云会的事,他就想笑。
自打自脸的,田贵妃一定很享受。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军师谷里,一个不小心,崔俣曾在众人露了脸。
虽说他现在地位也算稳了,可田贵妃越王势力还在,他不想让崔俣有任何危险。
崔俣看出他在想什么,忽的笑了:“随你去风云会的,都是你的死忠,你的奴兵,想来你也管的住。至于旁的国家……知道我是谁?”
怎么可能刻意传播这个,越把容貌传的夸张,套到他身上,就越不容易。再者说,他对自己这些日子去处,也做过布置的。真要传到掉马甲的地位,怎么也得两三年吧,到那时候,杨暄肯定坐稳太子位,把别人都搞下去了,怕谁传这个?
要真运气不好,这个时间缩短再缩短,他也不怕。他都跟杨暄走到现在了,碰到什么事不知道找办法解决?
……
然而此次风云会的收获,可不仅仅是以上,还未到洛阳,杨暄就收到了龙卫的信,信里表达诚意,提起了臣服之事。
有好的收获,就有相对不那么美好的事。
杨暄接到了从河帮水路上传来的消息。
许是风云会上他表现太亮眼,越王不高兴,要搞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