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的动机其实很简单,马上要出道了,他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既然时间不允许他削骨埋线,那就点颗痣吧,好歹证明自己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急于摆脱那个无力抵抗命运的自己,盼望从此以后走上新的人生。
虽然他潜意识里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他以为在把整容当家常便饭的娱乐圈,这点小动作没什么大不了,没成想第二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露出了口吞鸡蛋的表情。
起床时顾宸恺盯他看了半晌,然后“切”一声表示不屑;高铭和他在卫生间相遇,把牙刷咬在嘴里从镜子里看他,呜呜哇哇说了句听不懂的话;王冰洋更是夸张,捧着他的脸痛心疾首:“澜哥你为什么想不开啊?”
宁澜问他什么意思,他按着他的痣道:“这个位置不是泪痣吗?不吉利啊。”
宁澜在去公司的路上上网搜了下,边看边乐,心想我这痣又不是真的,还“孤星入命”?
有种就来啊。
公司派了台9座商务车送他们去拍摄的影棚,七个人落座不久,助理安琳也上来了。
王冰洋问:“安安姐你不是咱们生活助理吗?工作也跟啊?”
安琳打开自己的大帆布包,从里面拿了几瓶水,给成员和司机一人一瓶:“工作外是生活助理,工作内是行政助理。有意见?”
少年们笑嘻嘻地摇头。
宁澜说:“那得让公司给你加工资吧。”说着顺手把安琳的矿泉水拿过来,帮她打开盖子再还回去。
安琳笑眯眯接过,喝了一口水说:“我也这么认为……诶你的脸怎么了?”
司机听她一惊一乍的,也扭头看。
宁澜今天被认识的人围观一早上,到会议室集中时还被张梵数落一顿,说以后要动脸必须跟她说一声。
此时他已经习惯了众人的大惊小怪,道:“就多了个黑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换了颗头呢。”
安琳凑过来端详片刻:“你别说,还挺好看,先前还没发现你眼睛这么漂亮,待会儿做发型,让造型师给弄一层碎刘海,效果一定更好。”
宁澜连连称是。
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的隋懿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继续望窗外。
拍照是在室内摄影棚,两套服装,一套叛逆少年风一套可爱风,刚好跟出道单曲的两首歌曲风格对应。
说是叛逆少年,实际上造型并不浮夸,全员运动帆布鞋加潮牌单品,看似普通又在细节处充满设计感,保留时尚的同时给人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宁澜的头发要求染成栗色,为了保持到下周拍mv,做了个永久染色。
一起染头发的还有隋懿和王冰洋,一个灰色一个金色,没有杀马特色系,宁澜觉得这公司审美还不错,靠谱。
造型搞定,拍照过程很快。七个人的合照是安排好的站位和姿势,叛逆的那套不需要什么表情,可爱的那套笑起来即可。
宁澜的个人照耽误了些时间,他适应不了半秒一咔嚓的节奏,摆不出那么多动作,摄影师八成也是没见过这么僵硬的偶像,看着显示屏上的成片直摇头。
宁澜自认竭尽全力,用胳膊在头顶上圈个心的羞耻动作都咬牙做了。现在只能坐等后期救命了。
拍完先去洗把脸,搓了半天愣是没把眼线洗干净,索性撸了把头发,用新剪的刘海挡一挡。
回去的车上安琳让所有人以组合明加姓名的格式注册了新微博,关注公司官方账号并互相关注。陆啸川美滋滋地关注了好几个网红,被安琳说了一顿,老大不高兴地挨个取关,说早知道不出这个道了,人身自由都没有。
宁澜在微博名输入“aow宁澜”按确定,问安琳:“咱们组合为什么叫这名字?”
安琳答道:“是allovertheword的缩写。”
宁澜琢磨是哪几个单词,顾宸恺嗤笑道:“全世界的意思。”
宁澜怎么说也念过高中,他冲顾宸恺笑了笑,继续问:“那不应该是aotw吗?”
王冰洋打了个哈欠,道:“企划部的说t不好看,就去掉了。”
宁澜默默收回刚才夸这公司靠谱的话。
下午安排的是全员排舞,宁澜单独练了一个星期,基本动作还凑合,然而七个人一起,经常要边跳舞边换队形,即便他大多数时间在队伍的最后面站着,还是有点跟不上。
再次在变换队形时撞上人,被撞的高铭面露不耐:“第几次了?前后换位不难吧?”
排舞之前高铭万万没想到宁澜的实力连及格线都达不到,协调性差不说,动作都绵软无力,一看就知道毫无舞蹈基础,要不是把他安排在后面,混在人堆里看不太出来,整个组合都要被他拖垮了。
高铭是起早贪黑在练习室挥洒三年汗水的实力派,先前不知道宁澜底细,才对他礼貌客气,现在得知他不止是空降兵,不仅没钱还没实力,根本不想拿正眼瞧他。
宁澜也不傻,他知道高铭大抵是对他“刮目相看”了。自从发现这孩子怨气爆棚后,就不太想跟他走近,还钱时还多塞两百块凑了个整,不知道他回头数没数。
这事跟前排几个人没关系,站在最前头的方羽还是转过来打圆场:“第一次合作肯定有磨合期,我们再来一遍。”
王冰洋也过来拍拍两个人:“好啦好啦,都是兄弟。”
各回各位。
再来两遍,宁澜总算不踩别人脚了。
中场休息时,他主动下楼买水请大家喝,本来拿了七瓶矿泉水,快到收银台,想了想回头咬牙把其中六瓶换成了运动饮料,到练习室自己拿了矿泉水,别的给队友挑。
陆啸川很绅士地要把自己的运动饮料换给宁澜,宁澜笑说自己在减肥,陆啸川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别减了,回头把哥喜欢的酒窝减没了。”
宁澜没料到会被上手,他觉得膈应,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躲开,险些倒在隋懿身上。
“小心。”
隋懿扶了他一把,宁澜站定后扭头刚要道谢,他就先一步走开了。
宁澜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想到昨天晚上的一幕,抬手摸了摸眼角下面还在发痒的新痣。
继续集体训练一周后,录音和拍mv前,公司安排参与aow组合的所有工作人员聚餐。
吃的是海鲜自助,两百多一客。宁澜看着价签心口抽痛,够买一百多包方便面了都。
于是他抱着吃回本的心思,放过米饭饮料蔬菜甜品甚至鸡鸭鱼肉,一门心思守着海鲜区,刺身一上来就挤进去扫荡,一盘又一盘地往回送三文鱼螃蟹扇贝大虾,弄得爱吃海鲜的方羽和陆啸川都大呼太多了受不了,让他坐下歇歇,别再去拿了。
王冰洋塞了瓣橙子到他盘里:“澜哥一个人忙活,把我们整桌人都喂饱了,难不成你也是保姆人设?”
宁澜歪着头:“咱们队还有保姆?”
方羽指指隋懿:“就队长呀,听说在宿舍里,他还负责帮你们洗内裤?”
顾宸恺道:“哪有,我们都是自己洗。不过哥确实很辛苦,安琳姐一个女孩来我们宿舍不方便,所有芝麻西瓜的事儿都落在哥身上。”
高铭带头吆喝大家敬队长一杯,隋懿笑着应了,宁澜坐在对面悄悄观察他,发现他端杯子的姿势都跟其他同龄人不一样,平稳从容却不沾世故,的确是做队长的最佳人选。
宁澜最后一次去取餐,给隋懿捎了一份披萨和炸鸡,王冰洋问他怎么知道队长爱吃这个,他说:“刚才看见队长把春卷皮吃了,没吃里面的馅儿,猜的。”
隋懿向他道谢,慢条斯理地把那个盘子里的东西吃个精光。
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aow七人喝趴下五个,没喝酒的隋懿和为了留肚子就尝了一口鸡尾酒的宁澜把醉得七倒八歪的少年们往车上扶。
这次聚餐有公司幕后人员参加,十来个人浩浩荡荡五辆车,把醉得在酒店门口乱喊“嗷呜万岁,嗷呜必红”的王冰洋塞进车里,最后一辆车上只剩后备箱空着了。
这时,后座车窗降下来,一把车钥匙从里头抛出,隋懿抬手接住。
醉得话都说不利索的陆啸川在车里面喊:“队长你……你开我的车,在,在停车场b、b、b区。”
宁澜于是跟着隋懿乘电梯下到负二层,转悠十多分钟,好不容易找到不在b区而是d区的银色跑车,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苦笑着开门上车。
宁澜没坐过这么高级的车,戴上安全带后就盯着前路,屏气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总想站起来。直到车开上平稳的主干道,队长兼驾驶员看出他的窘迫,说“这车底盘低”,宁澜才恍然大悟地指了指前面的大卡车:“前面这车要是来个急刹,我们俩是不是就钻人家车底下去了?”
隋懿笑了:“你当刹车是摆设吗?”
“好像在新闻上看到过,那些出车祸挂掉的明星不都是开这种跑车吗?”说到这里,宁澜抱着胳膊上下牙打颤,“队长慢点儿开,安全第一。”
隋懿脸上笑意不减:“我不会带着你去送命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宁澜眯起眼睛,真心实意道,“整个嗷呜,就队长你最靠谱。”
隋懿被夸得猝不及防,好奇问:“哪里靠谱?”
宁澜慢悠悠道:“小顾说得对,这队长要是给我当,肯定不行,太他妈累人,昨天半夜我听到你起来去隔壁给他们关窗了,要是我,亲弟弟都懒得管。”
隋懿偏头看了宁澜一眼,他兴许也醉了,嘴里飙了俩脏字,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眼角的痣在窗外霓虹闪烁下若隐若现。
隋懿后来琢磨过,那天晚上之所以注意到他的眼睛,大抵就是因为被这颗突然冒出来的痣将注意力吸引至上半张脸,不动声色,让人浑然不觉,就被牵引着陷进那双深如潭水的漆黑瞳仁里。
宁澜察觉到隋懿的视线,也偏头看他,咧开嘴粲然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隋懿只有一瞬的恍惚,很快被一双手猛地拽回现实。他回头目视前方,平静道:“举手之劳。”
宁澜自顾自笑着:“谢谢你举手之劳的毛巾,暖宝宝,基本乐理,还有……还有载我回宿舍。”他想伸个懒腰,胳膊刚抬起来就撞到车顶,讪讪地缩回座位上,小声抱怨,“这破车坐着真难受。”
隋懿说:“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宁澜意识有点飘忽,只觉得这声音很温柔,听得人更困了。他“嗯”了一声,抱着胳膊歪在座椅上,开始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隋懿没再听到副驾有动静,趁等红灯的时间忍不住又往右边看,宁澜的侧脸笼罩在迷蒙的光晕下,他的耳朵跟脸一样白皙。
他没有耳洞,下午安琳让他试戴耳夹为mv做准备,让他的耳垂到现在还留着一个突兀的红印。
隋懿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在快碰到时又迅速收回来。
幸好人没醒。
他没来得及回想刚才自己为何会做出那样古怪的举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铃声加震动让身边本就没睡熟的宁澜哼唧几声,隋懿慌乱中把手机掏出来随便一按,接通了。
“喂,隋懿?”
车里很静,一个平缓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隋懿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眼神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