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鬼门分部】
月亮被雾遮挡住了,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越来越多的乌云飘了过来,整个天空都看起来灰蒙蒙,阴沉沉,让人看着便觉得压抑。
鬼煞站在房间的屋檐下,看着天上的乌云,一言不发。
花离颜走过来,顺着鬼煞的视线抬头看天,道:“可能要下雷阵雨了,门主你不进屋?”
鬼煞道:“想看看打雷下雨。”
花离颜皱眉道:“打雷下雨有什么好看的?”
鬼煞没有说话。
花离颜无奈道:“门主,你这段时间真的很不对劲……我听说,你现在正在派遣鬼徒去查神仙?”
见鬼煞没有丝毫想搭话的意思,花离颜顿了顿,抬头看天,继续道:“我记得白将军当初是找刘旷做大仙去寻找白轻飏是吧,我还记得门主当初对此嗤之以鼻。”
“门主…你现在…”
鬼煞沉默半响才缓缓道:“花离颜,或许你不相信,但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
鬼煞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梦见了。那个神仙说他能帮我。”
“帮什么?”
“让刘旷恢复记忆。”鬼煞看着花离颜道。
“找神仙恢复记忆?”花离颜哑然失笑:“这要是让当初被你嘲笑过的白将军知道你竟也开始寻找这些神鬼巫邪之术……指不定会怎么说你呢。”
见鬼煞依旧对他爱理不理的,花离颜耸了耸肩道:“那我先进去了。”
花离颜进屋的时候,回了下头。
正好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院落瞬间被映亮了,孤身站着的鬼煞浑身都被镀了层银边,他如玉的面庞多了一分肃杀的雪白而冰凉,看起来就不像个真人似的。
花离颜愣了一下,转身踏进屋子里,慢慢关上了门。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鬼煞看着天空,依旧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他前两天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脸庞的白胡子老人。
那老人仿佛站在一片幻境之中,脚下是雾,身后是光。
那老人见了他,慈祥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有烦恼,如果你没办法解决的话,就来找我吧,我等着你。”
他问:“你是谁?”
那老人捋了捋白胡子,笑呵呵地回道:“我啊,就是一个想要帮你的废老头子。”
“你为什么帮我?”
“来慈铭山找我吧。”那老人不回答问题,径自说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慈铭山。”鬼煞冷冷道。
那老人的身子缓缓消散,他笑呵呵地离去,声音也听的不太真切:“你会听说到的,你来了就是。”
话音落了,老人也不见踪迹。
鬼煞原来是不相信有神仙的,但他知道垃圾桶,还见过楚筝,便信了这世间真的有神仙存在。
他也知道自己这番行径定会遭人耻笑,鬼迷心窍似的,和当初的白轻砚几乎没什么不同了。
而他在此时也是理解了当初的白轻砚。
实在是……
——心痛噬骨,又看不见出路。
天上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映地鬼煞目光点点闪烁。
“…别怕…这没什么…我一直在呢。”
耳边又响起了那人轻柔的话。
鬼煞扯了扯唇角,发出一声嗤笑。
对了,那个人已经说明白了,他对自己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那人还说,还请自己能够把现在的他和原来的他区分开。
呵!凭什么?!
你说忘记就忘记?!
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他鬼煞何曾那么听过别人的话!
他就偏偏让这个人记起来一切!偏偏让这个人重新喜欢自己!!
鬼煞垂眸,睫毛落下来掩住眼中一切近乎于疯狂偏执的情绪。
“轰——隆隆!”
一道响雷之后,大雨倾盆而至!
“门主。”
一名鬼徒从黑暗显现。
“有一名男子想要求您医治,现在在门口等着。”
鬼煞挑挑眉:“哦?什么伤病?”
那名鬼徒语气平静:“伤了手,无大碍。”
鬼煞转身走进屋子,懒洋洋丢下一句话:“既无大碍,不治。”
鬼徒正想加一句:那人说他叫刘旷。
但他见门主已经走进了屋子,又想到门主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便直接走了。
鬼徒走到门口,门外青衣男子已经被雨淋地狼狈不堪,手上的血顺着大雨流在地上,看起来竟有种血流成河的冲击感。
“门主说不治。”
刘旷本来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无力的脸似乎变地更加惨白了。
他蠕动了下嘴唇,声音很轻:“...你可说了我的名字?”
鬼徒顿了顿,道:“说了。”
刘旷发出一声苦笑,缓缓低下了头。
鬼徒心想:说了又如何,管你是什么名门将相还是富家公子,门主既然不想治,你叫什么名字也没有用。
刘旷道:“那我等一会儿。”
鬼徒皱眉,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如此执拗:“公子的伤虽然可怖,但寻常医师也是可以医治的。”
刘旷沉默半响,缓缓道:“我就要他治。”
说完,就躲在了一个能稍微遮点雨,但雨还是能扫进来的屋檐下。
鬼徒眉头皱地更紧了,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进去,缓缓关上了大门。
鬼徒走后,垃圾桶不解地问道:“刘旷,你想干什么?记忆不能恢复了,所以你想要来这里质问鬼煞事情的真相吗?”
刘旷没有回答它。
垃圾桶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刘旷,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鬼煞是真的利用了你,但你是没办法和他抗衡的,你就……”
垃圾桶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你就先把手处理一下,然后把那个人给忘了……好吗?”
刘旷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地:“……我想他了。”
垃圾桶愣住。
“垃圾桶……我想他了。”刘旷重复道,声音竟有一丝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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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天气已然放晴。
鬼煞吃完早饭,起身去练剑。
鬼徒跟着鬼煞,想到今天早上还在门外的那个男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鬼徒有些犹疑地开口:“门主...”
“什么事?”
鬼徒咬咬牙,算了,说出来顶多被门主骂一句多事:“门主,我有件事情忘了给你说,昨天那个人,他说他叫刘旷。”
鬼煞的脸色猛然变了。
“你说什么?!”
鬼徒看门主的模样,虽然不明白那个人是谁,也明白自己昨晚做了一件蠢事了,他慌张道:“那人现在还在门外...”
鬼煞猛地推开他,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鬼煞推开门,只看见刘旷倚着墙蹲着,已经昏睡了过去,右手上是狰狞可怖的伤口,上身的青衣被血染红了大半,面色灰白,嘴唇泛青。
鬼煞看见这一幕,指尖都是微微颤抖的。
雨天,右手,鲜血染红了青衫。
与三年前相差无几的模样,让鬼煞的脸变得比地上的刘旷还要惨白了。
鬼煞脑海中又不断浮现出三年前刘旷离开的模样,顿时只觉得心脏被人拿着尖锐的刀子划地鲜血淋漓了。
他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走上去,小心翼翼地把刘旷从地上抱起,怀里的人整个身子都很凉,身上被雨淋湿的痕迹还没有褪去,衣衫湿冷,嘴唇青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鬼煞抱着他,又觉得比当初他比上次受了风寒自己抱他的时候轻了很多,鬼煞低头在他脸上蹭了蹭,冰冰凉凉,没有一点温度。
刘旷原来明明整个人都是极其热乎的。
鬼煞给刘旷涂抹药粉,包扎伤口之后,就坐在他床边看着他。
瘦了。
眼底该泛着乌青。
是没有睡好吗?
鬼煞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睡梦中的刘旷忽然呓语道。
“……玉石。”
鬼煞收回手,应道:“我在。”
刘旷眉头皱地很紧,仿佛做了什么痛苦的梦一样,他喃喃道:“玉…玉石,你不要…不理我。”
鬼煞愣住。
刘旷眼睛依旧紧闭着,他声音嘶哑,几乎带着一缕哭腔:
“你不要不见见我…我…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玉石…”
“玉石…”
刘旷眼角处都湿了。
鬼煞觉得心脏都疼地微微颤抖着。
他擦了擦刘旷的眼角,用一种生平最温柔耐心的语气开口道:
“你没有错…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逼你…我不会不理你……”
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地如同花瓣掉落在地上,他说:“……我喜欢你。”
床上的刘旷忽然就安静了,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仿佛噩梦终于过去了一般。
不远处的垃圾桶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它刚醒来就听见了鬼煞的表白。
原来…鬼煞是喜欢刘旷的吗?
垃圾桶看着床上的刘旷,他忽然又想起来了昨天刘旷说完那句话之后的事情。
当时垃圾桶还以为他疯了,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他:“你难道不恨鬼煞吗?他骗了你!”
刘旷有些迟缓地往屋檐后挪了挪,用一种让垃圾桶简直想要敲他脑袋的口气说:
“也许…也许是误会呢?”
“不是误会!你差点都死了好吗?”
刘旷抬头看着雨,可能失血过多,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被屋檐外的雨声掩住了一样。
“可是垃圾桶…我不记得了。”
刘旷顿了顿,用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平稳的语调继续道。
“我不记得他利用过我的事情了…我也不会再记起来了。”
“我…现在…我只想见见他。”
垃圾桶明白他的意思。
刘旷不在乎了,或者说,他想要让这些事情随着自己记忆的失去而一并被埋没。
当时垃圾桶简直想要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狗屎东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又傻又蠢的话来。
简直像是一头扎进了邪教,拽都拽不出来。
可是今天垃圾桶才知道。
原来鬼煞喜欢刘旷。
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三年前的事情,可能真的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