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现场的来宾和观众朋友们，第19届全国油画大赛少年组的竞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按照座位次序尽快就座，文明观摩竞赛。”
“是的，也请各位参赛选手做好上场的准备。”
比起体育场内的喧哗，选手休息室要僻静许多。
她以为本该是这样的。
安若接过指导老师的矿泉水，轻轻抿了两口。
目光落在跟她同休息室也是来自同一所学校的其他参赛选手和老师身上。
她所在的初中美术班一共二十多名美术生，而画油画的，不多不少，恰好五个人，她是其中一个，至于另外四个……
“别紧张啊，稳定发挥。”
“来，深呼吸，吸气，呼气。”
“呼~”
“对对对。”
好热闹。
班里一共三位指导老师，都来到了现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类比赛了，但四个学弟学妹还都是新人。
安若回眸看向自己身后的也是和自己最亲近的指导老师，两人相视一笑。
女孩露出洁白的贝齿，眯着一双桃花眼，连眼角的泪痣都跟着染上笑意，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老师抬手拍了两下她的肩，也情不自禁地弯起眉眼，她俯下身附在女孩耳边柔声道：“老师相信你，正常发挥就好。”
“好。”
“接下来，有请少年组的参赛选手入场！”
装潢低调简单的房间内，手机铃声在桌上响了许久也无人接听。
只是打电话的人显然十分锲而不舍，连续打了十几分钟，不曾间断。
男生从卧室走出来，迈着痞懒的步子，明明几步的路，硬生生让他拉长了两三倍。
他斜倚在沙发上，蜷起一条长腿，衬衫的领口因为动作的拉扯而稍显凌乱地敞着。
睨了眼屏幕上的备注，冷俊的面上划过一抹不耐，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喂。”
“整整十九分钟，长本事了，臭小子。”对面传来中年女人响亮的吼声。
“有事吗？”
捏了捏眉心，余风懒洋洋地问。
“还有事吗，我让你看的比赛呢，看了吗？”
轻嗤了声，余风一条手臂搭在旁边的矮墩上，形容不整地坐起来，“就算看再多的比赛和画展，也激活不了我体内任何的艺术细胞，咱家压根不存在那玩意基因。”
“没准你基因突变了呢！”
“……”
余风：“挂了。”
手机从耳旁拿开，女人的声音依旧十足嘹亮：“别忘了看比赛！”
“没空，你老公也给我留了作业。”
将电话挂断，随手扔到一旁，他俯身将桌上的稿纸拿过来。
标题处几个醒目的大字：学生会会长竞选申请。
目光往下，一片空白。
心里蓦地升起一阵烦躁，他将纸扯下团成一团，修长的五指狠狠攥住，直到再没有任何可压缩的空隙，才抬手将它投进附近的垃圾桶。
舌尖抵住上膛，他盯着桌面发了会儿呆，目光瞥见茶几上的遥控器，又抬眼扫向前方的电视，思索了片刻，抬手将它打开。
竞赛的现场转播，画面刚好停在观众席上为数不多的观众方向，然后突然跳转。
女孩被放大了数倍的脸出现在画面中央。
即便是现场的死亡打光和仰拍镜头，这张精致得像洋娃娃似的脸依旧挑不出任何瑕疵，反而在灯光下，原本就瓷白的皮肤似乎隐约在发亮。
她微微眯着眼，正举着画笔和调色盘，镇定又聚精会神地盯着画板，完全不受镜头和其他任何搅扰。
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余风环着胸，向后倚在沙发背上，画面已然转接到其他选手，他的思绪却被牵扯到了十几个月前。
在北渝市青少年画展上，他被老妈叫去观摩所谓别人家的孩子那些优秀的艺术感，不过在他眼里都是一些五颜六色没什么可分辨的东西。八壹中文網
但一场小意外，他新买的运动鞋被撞到自己的小女孩踩了一脚。
鞋面印着灰褐色的淡淡的印记，他撩开眼皮瞥见女孩身后专栏采访的摄像头，努力压下心里的怒意。
还不及他胸口的女孩，现在看起来倒是长高了不少，当时还以为她是谁家和父母走丢的小学生。
本来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之所以记到现在……
他仰头盯着单色的天花板，薄红的唇瓣勾起一抹痞笑。
“哥哥，我可以邀请你做一次我的画像模特？”
闭上眼，女孩单纯稚嫩的目光依旧能浮现在脑海里，轻声轻语地问着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当时答应她好了，说不定还能套出不少小姑娘的信息。
原本糟糕的心情像是被什么东西打通了某处，燥意渐渐得以疏通、消失。
他盯着电视的转播画面，笑得颇不正经。
竞赛现场，安若将画完的画上交后，回身看了眼观众席上的父母，朝他们的方向微微一笑，随老师的指引退场。
就猜到爸爸妈妈会赶来，明明两个人工作都那么忙。
“安若。”
刚踏出场地，安若停住脚，循声望过去，“胡倾言？”
隔壁初中的美术生，很多场比赛，两人都是对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画的又快又好。”胡倾言站到她面前，朝她露出淡笑。
“你也一样。”安若软着嗓回道。
“蝉联了两届冠军，这次应该也是势在必得了吧。”
“……还是看评委老师们的决定吧。”
目光瞥向站在出口的老师正朝她招手，安若侧眸看向女生，歉意地说：“老师在叫我，先走了。”
跟她挥了挥手，安若小跑着过去。
“……”
“恭喜安若选手蝉联第19届全国油画大赛少年组的冠军！”
随着主持人的尾音落下，聚光灯蓦地打在她身上，头脑短暂的空白后，耳边响起观众席爆发出的掌声。
“让我们恭喜她，同时也恭喜本次竞赛的第二名选手黎明，以及第三名选手胡倾言！恭喜三位。”
在场边和老师庆祝了一会儿，待场地清理好，安若和另外两名选手被工作人员邀请去颁奖台。
胡倾言看着高自己两级台阶的女孩，微微一哂：“恭喜啊。”
“谢谢。”安若闻言点点头，“也祝贺你。”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轻眨了两下眼，安若失笑道：“你在开玩笑吧。”
“其实你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
笑容微滞，安若侧眸不明所以地看着女生。
“你的画里藏了太多的小心思，如果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盯了她片刻，安若忽然笑了起来，眸光一如往常般懵懂青涩，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当你是在夸我吧，不过比起‘心思’，我更喜欢技巧这个词，画画本就是技巧与感情的融合，不是吗？”
女生没有回答，随工作人员拍了照片后，先行下台离开。
望着她不甘的背影，安若垂下眼，小声叹了口气。
“也许，得失心太重未必是一件好事。”她低声呢喃着。
罗城美院附中，竞赛结束回到学校已经快两个月了。
即将面临中考的初三生们，正紧锣密鼓地预备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之一。
教室内，班主任敲了敲门，打断了正在上课的老师，朝坐在教室后排的女孩招了招手：
“安若，跟老师出来一下。”
打断了上课，或许是有什么大事吗？
安若跟在班主任身边，几次偷瞄她无果，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有人要见你。”
“谁啊？”
“北渝市重点高中的校领导。”
“……”
校长办公室内，在向女孩说明了来意之后，校长、主任、班主任以及北渝高中的两位领导一齐看向她。
安若下意识瑟缩了下，怎么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到她跟前安慰道，“能去北渝市重点高中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但这关系到你的未来，还是要和父母商量一下比较好。这二位领导也是来向你转达一下他们的诚意，自然还是得给你考虑的时间。”
“好。”安若闻言点了点头，“我可能要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
“应该的，学校已经通知了你的父母，他们应该也会马上赶到。”校长起身说道，随后招呼两位客人先去了茶水间。
“老师。”安若扯了扯班主任的衣袖，仰头看向她，班主任对她一直很好，虽然自己的成绩很一般，但她对学生们都是一视同仁地很照顾，她想问问她的意思，“您觉得我应该答应吗？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班主任拍了拍她的手，坐到她旁边，“我猜大概是你上个月得冠军的那次比赛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每个学校都想尽可能多收一些好的学苗，即便再好的高中也不例外。”
“北渝重点高中的确是整个北渝最好的学校，从那里毕业的学生很多现在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许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往里钻。如果你只是普通的文化生的话，能得到这么好的保送机会，老师当然建议你去，但如果是以艺术生的身份去，每个高中都会有艺术生名额，你的文化课成绩说实话并不是太好，老师会担心你去那边可能压力会大一些。”
停顿了下，班主任补充道：“不过，还是得看你的想法，找你父母来也是为了商量，大家只能给你提提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
“我明白了。”
朝班主任笑笑，安若垂下眸，心里已经暗暗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