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塔楼的钟声响了两次。隐匿在黑夜中的人抬起了头,于心中默念着钟声的次数。咚————第三次钟声结束。黑暗中的人影不知去了何处。在不显眼的位置,一簇不详的红光沿着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游走。◇“啊~累趴了。今天的人也很多呢——”希茵整个人趴在接待台的桌子上,骨头散了一般一动不动。“你怎么还站的这么直啊,小齐……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哦。一直这么站着不累嘛……”伊齐叹了口气,耸直的肩终于放松了些。她皱着眉头看着希茵。“希茵!工作一定要认真对待哦!镇长以前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现在不好好报答怎么行呢!”
明明有些生气,但她的语气完全没让人感到压力,不如说有点……可爱?莱茵轻盈的跳出接待台,几步跑到集会所门前。“好啦好啦,忙里偷闲嘛~好不容易等到你的生日,你还这么努力工作,搞的我很难为你庆祝嘛……”“真是的!每次说你都扯别的话题,这次又说……欸欸欸?今天是……我的生日?!”
伊齐惊得甚至后退了半步,看了是完全忘了这件事了呢。“笨~赶紧回家吧,我准备了惊喜给你哦!我可是忍了一天没提前给你看呢。”
希茵插起腰,脸上摆出自豪的表情。“什……啊真是的!”
伊齐小姐捂着嘴,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高兴的心情,小跑着追上莱茵。陈旧的木门被锁紧,希茵提起了灯。夜里的寒风不容小觑,她们紧贴在一起走,昏黄的灯照在二人前进的路上,同时给予她们些许的温暖。“……那个……我忍不住了,你说的惊喜是什么啊?”
“喔喔喔,没想到你先开口了。既然你都问了,那就——铛铛铛!……诶?”
希茵向身后的口袋伸出手,但里面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了啊!怎么办找不到了啊啊啊啊啊!!!!!”
她急得眼角泛起泪花,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翻着口袋里的东西。“别……别着急!嗯……是不是忘在哪里了?”
“……”希茵的动作停止了。两秒钟之后,她慢慢转过头——“我放在集会所的桌子下面了……”“……”风声好像突然安静了起来。“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拿!灯你拿好!”
好在她们还没走多久。希茵把灯甩给伊齐,然后像铃鹿一样飞速跑回集会所。“喂!慢点,这么黑别摔着!”
伊齐在后面追了上来。希茵站在门口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看着她。“灯还是给我吧,里面太黑了我找不到礼物在哪……”“……”——过了几分钟。“找到了吗!?钟已经敲了三次了,要不然回去吧?”
不喜欢黑暗的伊齐在外面等待,冲着里头的希茵大喊。“马上马上!啊——惨了。”
房子里面传来罐子破碎的声音。伊齐捂着脸,假装自己没听见这声音。“喔!有了!”
伊齐往门内看去。“在这——”希茵的话,伊齐只听清了两个字。因为——比这更大的、令人无比不安的响声,淹没了她的声音。漆黑的屋内,红色的瀑布从后面的墙上喷涌而出。爆炸声如雷一般突然响起。火焰只用了半秒不到就吞噬了屋子内的每一个角落。火冲出老旧的木门,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把伊齐弹开。爆炸的冲击让伊齐晕厥了片刻。两秒钟后,她再次醒来,身前的建筑物已经被大火包围。“看……看不见……”伊齐的眼睛被刚才的火焰烧伤,她的眼中一片黑暗。扑面而来的温度迫使着她认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跪倒在地上,向着自己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哭喊着朋友的名字。但是回答她的,只有火焰的噼啪声,以及房梁倒塌的轰鸣。◇烛火惺忪,融化的腊滴一滴滴流到铜色的烛台上,如眼泪一般的凝聚物汇在一起,形成了白色的胶。我已经盯着烛台有两分钟了。这两分钟内,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正在努力回想这刚才发生的梦幻一样的现实。让我感到奇妙的是,我现在几乎以一种完好无损的状态躺在床上,除了头部有间断的疼痛。摸了摸头,手指处传来了粗糙的质感,很明显被绷带精心包扎过。也就是说,我被菲莉娅打晕了,现在却还能安稳地睡在床上。“菲莉娅……”我喃喃着她的名字。她究竟是什么人?我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遍一遍问着自己。嗯,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无非一种情况了吧。她先打晕了我,然后再去投的敌,我由此保了一命。……不,真要这样也太顺利了吧,真能让那种家伙乖乖答应的话,那菲莉娅的交涉能力可得让我刮目相看了。……又可能,他们本来就认识?这种想法就更奇怪了。若是一开始就认识,一开始就把我丢下或除掉我就好了,何必陪我演这场戏呢。所以,我现在又是在哪里呢……对了,拉娅她!倒下前的最后一幕,我看到了本应出现在拉娅身上的东西。精神上卸下防备的我,似乎在逃避去想象拉娅可能的遭遇,以至于现在才想起她。不,不能逃避,容不得耽搁了,得尽快打听到拉娅的情况。掀开被子,顿时感受到了寒冷的空气。我抬起烛灯,光脚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隐约朝着门的方向走去。门突然开了。门外很明亮,我所处的房间似乎是整座房子的一部分,门外可能是客厅之类的地方。一个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在门前。那是熟悉的身影,但由于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面容。由于种种原因,我现在几乎卸下了防备,正在脑中搜寻着与他体型相符的男性的名字。没等我想到,他先开口了。“啊,你已经醒了啊。有段时间没见了啊,普卓。”
“那个……你是?”
看到他想我靠近,我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啊……”男人的语气有些失望,像是在责怪我忘了他是谁。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松了口气。“也是,我那时一直戴着头盔嘛。”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男人走到我旁边,烛光让我看清了他的容貌。“……我是雷克斯。几天不见了呢,普卓。”
◇穿上雷克斯给的外套之后,我坐在客厅里。客厅的灯相较于我刚才待着的小房间更为明亮,我得以看清整座房子内部的大体结构。房子很大,客厅连着三个门,旁边还有楼梯连着二楼。屋内的装饰很普通,这让一些怪物猎人家中才有的东西显得格外突兀。在确认我并无大碍后,雷克斯邀我一起吃晚饭。“怎么样啊?小伙子。”
雷克斯一家都住在这里。现在是他们的晚饭时间,一家人围在桌子前,桌子上时不时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刚才说话的是雷克斯的父亲,头发已经全白,看样子年龄蛮大的。“啊……嗯,还行,头还是有点疼。”
“诶……你说说,山里面多危险啊,还磕破了头晕在那里。要不再回房间休息一会儿?饭给你留着。”
“啊啊,不用了,那个……谢谢你们了,还做了我的份。”
——晕倒在山里吗……果然是雷克斯带我回来的啊。“诶!没事,本来也不是给你留的,今天正好雷克斯今天回来,饭做的多了点。”
端着大盘子走来的女性开玩笑地笑着回答我,她是雷克斯的姐姐,今天好像雷克斯刚回到家,她特意回来准备晚饭。她的儿子围着她身边转,她时不时地逗她儿子玩,一家人之间充满了温馨的氛围。比较让我惊讶的还是雷克斯。之前和他相处时一直没机会看见他的容貌,今天才知道他已经是可以让人叫大叔的人了。……还是让我震惊了好一会儿的。菜已上齐,雷克斯一家动起筷子。我在心里默默感激着一家人的好意,和他们做出了一样的行动。饭桌上的氛围很愉快,他们互相开着玩笑,都在为雷克斯的回来高兴。趁他们聊其他事的机会,我凑到雷克斯旁边。“雷克斯。”
“嗯?怎么了。”
见我小声对他说话,雷克斯也小声回应着。“我晕倒的地方,旁边有别人吗?“这种问法好奇怪啊。”
“奇怪?哪里奇怪了。”
“我没有说过是在山里发现你的吧。”
他突然看向我。“有几个猎人把你送到了村门口。”
……猎人。“能跟我说说……那几个人的具体特征吗。”
……希望那只是个完成任务回来不幸碰到我的小队,希望那他口中描述的特征在我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印象。我在心中默默祈祷。“三男一女。那个女性猎人最让我印象深刻。白发,一米六左右的身高,除了身上的装备以外,普卓,这跟你描述的拉娅几乎一模一样。”
来了。最不能理解的回答,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菲莉娅。这几个字像是钟杵一样,不断撞击着我头里的钟。左手捂着发痛的头。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想必一定很难看吧。“怎么了!?果然头还是不行吗?”
“脸色好差啊……回房间休息吧。”
“走吧,来我扶着你,走——”“没事吧——”耳边的声音嘈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说话的人是谁。我被人扶到原来的房间,躺在床上,思绪的矛盾好似螺旋,纠缠在一起,却又互相排斥,最终无法解开,成了沉重的结。◇“啊,太好了,你还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雷克斯推门而入,对着坐在床上发呆的我打了声招呼。“怎么样了?”
“啊,已经没事了,谢谢。”
头早就不疼了,但是一直在想事情,睡觉什么的根本不可能。门外的声音在几分钟前安静了,大概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你不是睡觉去了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雷克斯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是这样的,普卓。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虽然这样回答了,但我大概知道他要问什么了。“首先,在饭桌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那个问题。”
果然。“送你回来的那几个人,你认识吗?”
老实说,我并不排斥将自己遭遇的事告诉别人,然后借别人的帮助解决。但这次不同。这种甚至能关乎到性命的事不是能轻易解决的,把别人拉来,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看着这样的一家人,我不想让这样完整又美好的家庭被破坏。“不,我不认识他们。”
“啊……你还是跟我说实话吧。”
看透了我的想法一般。“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你回答之前想的时间也太多了吧。”
……不愧是三十多岁的人,被轻易看穿了呢。“对了,你怎么跟你家里人说的?他们对待我好自然啊,就像我是来你家做客的朋友一样。”
‘我试图以拙劣的演技扯开话题。“啊,想扯开话题吗。好吧。”
又被看穿了。“和你想的差不多,我跟他们说,你是和我一起来的,要到我们村做客,因为晚上天黑撞在石头上了,然后晕倒了。”
“啊……啊?”
“你应该发现了吧,你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都没了。那几个人说是任务途中遇到你的,但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当时为了先把你安顿好,没来及问那几个人情况,再找他们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雷克斯站起身,去更换烛灯的蜡烛。“所以,你为了搞清楚情况,就骗了你父母?”
“嗯,是啊,我觉得这种解释反而比在村口碰到你正常多了。”
他又坐回椅子上。“我没跟你说过吧,我父亲之前是个猎人。他责任感很强,别人有什么事都要帮,也是因为这股劲儿被推选成了村长。要是告诉他你的事,他老人家肯定又得忙前忙后了。以前还行,现在他还是别这么折腾的好。”
“你父亲是这个村的村长?”
“啊,是啊。所以,该解释都给你解释完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你放心好了,普卓,既然我要帮你,就一定有能力帮你解决,请你信任我吧。”
“不,雷克斯先生,这件事可能会危及到你的家人……”“所以我才要一个人帮你啊。”
他看着我,那是头盔之外永远看不出的认真。他平时的表情也是这样吗?我无从得知。但我能感受到,能信任的对象,就在眼前。“雷克斯,其实,我……”话未说出口,一阵雷鸣般的爆炸声掩盖了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