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一声哟,就再也不说话了,解九等了半响,将他的包青天拿在手中继续逗。那老乞丐却是一脸古怪表情,怎么也不说话了。“怎么了?”
解九疑惑地看向老乞丐。“我说这位小爷,你今晚去赌坊茶肆,必有血光之灾,最好今天就此回家,在家里好好闷头睡个大叫,包你无忧无灾,否则……”“我摸了摸你这面骨,颧骨较高,必定争强好胜,加上小爷你家境殷实,肯定好赌,还好蛐蛐儿,这已经日下三更,你此时出门,不是去那八大胡同儿寻欢作乐喝花酒,就是去茶肆赌坊里头斗蛐蛐儿玩牌九,不过,今夜你眉骨有道坎,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否则多半……”老乞丐说着却顿了下来。“否则怎么样?”
解九问道。心说嘿,这老乞丐竟然能猜到这么多事情?顺手一模,自己的眉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还真得有那么一道小小的坎儿。“否则,有血光之灾啊……”老乞丐沉吟一下道。“哈哈哈哈!”
解九闻言哈哈大笑,笑道:“我说你这老乞丐,这算命学说本来就是自自欺人,你要是真算的这么准,也不用孤苦淋漓,犯得乞讨度日的下场,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
“我看你上辈子必定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所以这辈子下凡来顿顿琼脂玉瑶,天当被地当铺,逍遥自在,游戏人间,哈哈哈哈……”解九说完端详了一下这老乞丐的面相,有点吃惊。这老乞丐虽说没了眼珠子,但是面相还在,竟然是个大凶大恶之人。尤其是他额上有一道竖纹,贯穿额心,那分明是反贼竖子宋公明头上的灾星纹,头上有这种竖纹的人,其心必异,不甘屈于人后,天生的反贼命。然而这竖纹还有一个别号,叫做宋江纹,因为有这种竖纹的人,多半命运多桀,时运不济,最终落个惨死的下场。额头上有这种竖纹的人,以绿林豪杰居多,因为绿林众人,生性豪爽,行事莽撞,免不了有得罪人的时候。可是解九再一端详,实在是吓了一跳。这老乞丐的面相极其富贵,本不该落个凄惨街头乞讨为生的命运,为何……想了想,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算命玄学,不过是人骗人的把戏,这人的命运如果有天数注定,自己不早就算到自己的大将军会被害死,那自己不就不用和别人赌了么?这样的话,自己的大将军又怎么可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这老乞丐,多半是会些相面算命的手艺,准备欺诈自己,骗些钱财,所以才这么说的。这么一想,解九笑道:“你这老乞丐,分明是想要欺骗些钱财,所以找了这么一些话儿来哄骗我,我不与你计较,你少拿那些话来哄我!”
这老乞丐,闻言,哈哈大笑,道:“阴阳之道,命中天生,修得口中纯阳卦,一语成箴便是真,不入空门难得法,谁知天机不可伸……”老乞丐这句话一说出来,解九心中一惊。“修得口中纯阳卦,一语成箴便是真,不入空门难得法,谁知天机不可伸……”这老乞丐,虽说看起来如此不堪,可是这口中所言,却蕴含着至深的大道理,解九心说这老乞丐还算是有那么一两分真才实学,毕竟算命的瞎子居多,要哄骗他人钱财,这嘴上口才没有三分厉害,如何能拐骗别人掏出腰包?他当下定下心神,想看看这老乞丐到底使出什么花招来欺骗自己钱包当中的银子。“嘿嘿,我老乞丐言尽于此,我见你也是爱好蛐蛐儿之人,我这包青天就送给你了,咱们有缘再见!”
那老乞丐说了一声,摸索起来,就这么走了。解九见那老乞丐走了,眼里只有碗里的蛐蛐儿,连忙俯下身子,只见破碗里头的蛐蛐儿威武雄壮,叫声中气十足,极为威猛。解九心里这个高兴,早就把自己那大将军的死忘的一干二净,连忙用手捂着破碗儿,将那包青天放进了自己准备的鎏金蛐蛐儿罐里头,迈着昂扬八字步儿,就准备去那赌坊寻找上次弄死自己那大将军之人的晦气。当下解九心情大好,收拾东西,准备去那酒仙楼。这酒仙楼,是一处江南富商所建,周围是烟花酒肆,酒楼是大高大盖的顶,里面有一处戏台子,那富商背景深厚,祖上捐了些银子,当过大官,这酒仙楼里头的布置和景儿都是按照江南水乡来的,极为雅致,非常漂亮,那戏台子平素有些昆曲儿班唱戏,二楼有不少雅座。那些京城的公子哥儿,家里大都有些丰厚背景,不缺银子,因为这应景儿的酒仙楼格调高雅,加上那厨子做的一手好菜,所以吸引了不少公子哥儿。但是酒仙楼之所以火,还是因为它的二楼雅间,有些其他的妙处。顺治帝年间的时候,鸦片福寿膏这些东西,其实已经在京城上流贵族之间流行了,到了我解九祖父他们这会儿,贵胄子弟都喜欢抽福寿膏,那二楼雅间有专门的躺席,躺在席枕上,烧一块儿福寿膏,舒舒服服的抽一口,赏着楼下的小曲儿,身边儿还有身段儿窈窕的婢女按摩捶打,摇扇端茶伺候着,那一楼院子里有奇石小桥,潺潺流水,还有睡莲水仙,此情此景,端的是神仙的日子。除此之外,酒仙楼还有许多雅妓,这雅妓是什么意思?是那江南富商从江南挑选的身材窈窕,身段儿模样俊俏的少女,从小培养,唤作“扬州瘦马”,都会弹曲儿吟诗。这些扬州瘦马,从小学习唐诗宋词,曲艺舞蹈,身段窈窕,模样俊俏,大部分都是送给那些达官显贵做小妾的,不过这酒仙楼的江南富商脑袋活络,专门培养了一群这样的雅妓,用来在雅间里头伺候这些公子哥,北京城里面的阿哥贝勒数不胜数,大都家财殷实出手阔绰,你想一想,弄些窈窕美人儿,你在那席枕上一躺,福寿膏一抽着,那美人欲拒还羞,给你伺候着,轻轻捏拿,这叫一个醉生梦死。这些扬州瘦马卖艺不卖身,如果想要纳入房中,就得花钱给她赎身才行,所以叫做雅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正是因为这样,那些北京城的公子哥儿都喜欢在这酒仙楼聚。这酒仙楼看模样就跟现代社会的高级会所一样,里面的服务员都是精挑细选,按照空姐的标准培训出来的,能说会唱,人又漂亮,而且清白无瑕,这就难得了。那二楼的雅间,也就成了不少公子哥儿聚集的地方,没事儿都要去点上几个小菜,喝二盅西湖龙井。解九他们一帮子公子哥儿,大都有自己的圈子,更高层次的皇子太子那阶层的和他们碰不上面儿,酒仙楼就是他们大部分人聚集的地方。这些公子哥儿平日里在这里玩牌九,掷筛子,斗蛐蛐儿抽大烟,端的是一个快活所在。解九到了这酒仙楼一瞧,霍,这叫一个人来人往,虽说已经天黑了,但是这酒仙楼人流如织,非常的热闹。他端着金丝蛐蛐儿罐,就上了二楼的雅间,去找多贝勒。这个多贝勒,就是上次激解九,和他打赌斗蛐蛐儿的那位公子哥儿。这多贝勒是满清正黄旗的贝勒爷,平素不缺银子,生性嗜赌好色,还染上了福寿膏的瘾,在酒仙楼二楼包了个雅间长期居住,和不少公子哥儿整日厮混。解九心满意足,心想自己手里有了这包青天,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上次丢的份儿找回来。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年轻气盛,输了银子不丢人,他们祖辈都是当官的,俸禄不说,家中大都有些灰色收入,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一个个都花钱如流水。可是这个面子就极其重要了,所谓输钱不丢份儿,前一阵解九夸下海口,说自己这大将军如何勇猛,如何气派,当时周围许多公子哥儿,还有那些雅妓,都是赞叹不绝,一个个猛夸解九的大将军神骏。可是他哪里晓得,那是多贝勒故意这么做的,这多贝勒常住在酒仙楼,又是福寿膏又是扬州瘦马又是房钱饭钱,一个月银子开销巨大,几千两收不住,好在他开了个赌档,自己当庄家收些份子钱,其他的公子哥儿也喜欢到这儿来玩,没事儿揣几两银子赌一赌,他才能弄点钱。不过就算有了营生,也架不住他那样花钱,所以他故意激将解九,想法子让他和自己的蛐蛐儿斗了一场,把他的钱赢了不说,还把他的大将军给弄死了。这样一来,那周围的公子哥儿个个嘲笑解九,说他的大将军是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银样蜡枪头,那些扬州瘦马一个个轻扇羞面,笑的窈窕生风,公子哥儿一个个取笑解九也不行,多半是个雏儿。这当场就把解九气的脸颊通红,丢下银子拂袖而去,今天解九重新来了酒仙楼,手里有了这包青天,这等神骏的蛐蛐儿,就算是不和别人斗,拿出来炫耀一番,给自己挣点面子,让自己丢掉的份儿找回来一些也好啊。当下他龙行虎步,兴高采烈地上了二楼。推门儿进去一看,那多贝勒他们一行人正热闹呢。这一群公子哥儿,抽福寿膏的正躺在凉席上,身边儿两个羞答答的扬州瘦马捶背扇风,赌博的正赤膊上阵,呼喊大叫,那边儿斗蛐蛐儿的围做一团,喊的风生水起。解九咳嗽一声,大声道:“哟,兄弟们都热闹着呢?”
解九这声故意喊的很大,那些公子哥儿一看,哟呵这不是解九么?当下两个公子哥儿笑着道:“哎,这会儿你解九该回去破了雏儿,再不是那没有经验的雏儿了吧?”
“是雏儿不要紧呐,秋香,上去,拿出你那手艺,让解九快活快活!”
那多贝勒在凉席上晃悠悠起来,咧嘴一笑,在身边儿的一位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女子水蛇蛮腰上一掐,哈哈笑道。那窈窕女子顿时娇羞地以瑶扇捂住俏红的脸颊,轻嗔道:“讨厌……”“哈哈哈哈……”顿时,周围的公子哥儿都笑了起来,就连别的那些扬州瘦马,也都笑的面若桃花,直不起腰来。这一来大家都没心思玩了,全都盯着解九笑话起来。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平时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互相逗乐儿,放在现在就是闲的蛋疼,见到被人丢了份儿,他们个个儿都开心不已。他们一帮子八旗子弟,祖上不是王爷就是权贵,个个儿都有显赫的家室,放在现在都是富二代官二代,不缺钱不缺权,每天的乐趣就是养蛐蛐儿熬大鹰,赌博喝酒,过的是醉生梦死的日子。他们都有自己的圈子,别的人很难打进来,互相之间都知根知底儿,谁身上长个疤都能说道起来,取笑一番。解九上次丢了份儿,又好久不来,这些公子哥儿闲的无聊,纷纷起哄,一个个都嘲笑起解九来。解九一看,气的脸颊通红,知道自己上次折了大将军,从此以后在这些公子哥儿面前是丢了份儿,再也找不回来了,以后在这酒仙楼行走,多半要被取笑嘲讽,落个笑柄。越想越气,可是这丢了的份儿,只能靠自己手里这包青天了。他暗嘱莫非真的是天助我也,让我得到这包青天,来扫了这些公子哥儿的面儿,将我丢掉的份儿找回来?想到这里他也不生气,见那些公子哥儿目光大都盯着自己,笑吟吟地将自己手中的金丝蛐蛐儿罐揭开,有心要露一手。这一揭开,解九眼眸一扫,顿时惊讶的三魂七魄走了五魄,整个人打筛子一样颤抖起来。原来那金丝蛐蛐儿罐里头的包青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草编的蛐蛐儿。这蛐蛐儿足有手掌长,高大威猛,四肢硕大,看起来很是神骏,极为传神,可是,毕竟是草编的,和真的比起来还有不少差距。解九浑身跟打摆子一样抖了起来,这明明是一只活生生的大蛐蛐儿,怎么一转眼,变成了这草编的蛐蛐儿了?这不打紧,可是眼前一个个公子哥儿,正盯着自己,寻思自己能有什么法子找回来自己丢的份儿呢。解九心一沉,心想这下糟了,这次自己就算是脱了衣服果奔,这丢的份儿也找不回来了。转念一想,莫非那老乞丐,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