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31岁和28岁之间隔着代沟呢。
没奔三之前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仅仅是跨了一岁,心态就发生变化了。
与之同样发生变化的是国内的盾构机市场,新的城市轨道交通规划已经不足于小直径单线掘进机,单洞双线成了主流,这就需要更多的大直径盾构,而在这方面,路德集团依旧强势。
商州。
新南区工业园方案正式落实,华铁重工、隧道集团实验室和中铁装备等多大型企业强强联合,华隧智能装备集团破土动工。
这是较早开工的企业之一,在四周建筑还没有拔地而起的新厂区内,只要一抬眼,便能看到东方拔地而起的一座高大建筑物。
那新志远大厦,每次看到这栋即将建好的摩天楼的时候,汪承宇的心里都像被扎了一根刺。
他抬手遮住晨光,努力把那幢大厦的影象从心里屏蔽掉。
“汪博士早。”
有人热切的打着招呼。
三年了,他已经是一名成熟的机械工程师了,三年来经他手设计并下线的盾构机足有十台,应用于北京、天津、杭州、长沙等多个大型城市,这一次在华隧智能,他要发起一项挑战。
——制造中国大盾构。
直径超过12m以上的盾构机称之为大盾构,这方面华铁已经吃了不少亏。
早在2004年,开启6042米的长江隧道时就积累了丰富的施工经验,同时,设备的昂贵也让工程的总投资呈几何级增长,当时指挥施工的正是后来被称为中国大盾构“首席顾问”的严开明。
如今的严开明已临近退休,却仍然在岗位上默默的发挥余热。
登上前台的是汪承宇和他的年轻团队,平均年龄三十岁的队伍要抗起中国大盾构的脊梁。
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摆脱了纷乱的汪承宇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汪同学了,他的举止少了一份轻浮,多了一份沉稳。
三年之中,他在本专业内容里,又向精深研读,如今博士学位也快完成学业了,所以他的称呼上添了新的称谓。
被人打招呼的汪承宇轻点了一下头,哼了一声,丝毫没注意到打招呼的人是一位年轻的女员工,那板着的脸像城市一样,让试图对发起攻势的人撞了一鼻子灰。
“哎,不好意思……”一个肥胖的身影气喘虚虚地拨开人群,一手还握着食堂里拿来的早餐面包。
张启源越来越胖了,如今的他是团队里的重要成员,不节制的饮食让他过早的进入油腻中年的行列,和汪承宇那健美的身躯比起来简直出现了代差。
“你再不节制饮食,小萝莉可不会再理你了。”汪承宇说。
张启源喘了两口粗气说:“别胡说,我和严思颜是纯洁的友谊。”
“好吧,你急匆匆追过来有什么事?”
“季主任让我和你说一声,今天上午你不用到制造车间了,有采访任务。”
“采访?”汪承宇的情绪有些不佳,语气不自觉的提高了很多:“难道又是新南方网?”
“舒然那个小美女八成是看上你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一年采访八遍,他们还有完没完?”汪承宇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
最终,车间里的汪承宇以完成“政治任务”为由,还是被拉到俱乐部,一进大门便见到美女记者舒然对他嫣然一笑,轻声道:“咱们又见面啦。”
三年了。
曾经的荷叶头如今已长发飘飘,佩戴隐形眼镜的舒然施了淡妆,习惯于在镜头的她,气质很是与众不同。
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小记者,职业的熏染和日渐成熟的干练,让她有了优雅迷人的气质,连普普通通的打招呼都让人有难以拒绝的感觉。
汪承宇苦笑。
这些年华铁努力提升自身的形象,对媒体宣传一直很重视,尤其是新兴的网络媒体,对舒然做的“大国重器”课题,尤为重视,已经做了系列采访计划,而这个计划里的另一个主角就是汪承宇——年轻且才华横溢的机械设计师。
比起坐在镜头前,汪承宇更想尽快完成华铁第一个14.5m大直径盾构机的模型设计。
大盾构并不单单是把原有的设计放大那么简单,它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若不是这些年蒸蒸日上的工业制造能力,华铁也不敢做这样的尝试,单是材料问题就很难解决。
眼下虽然解决了材料问题,尤其是主轴承问题,但是这么大一个庞然大物,要面临的问题还很多,还需要通过不断的试验一一印证才能正式上马。
“麻烦你快一点,我还有工作。”汪承宇的表情很平静,即不予拒绝,也不热切,好像赶时间一样。
“好吧,我们马上开始。”
舒然也进入了工作状态。
工作状态的舒然没有一丝青涩,她熟练的完成了镜头、话筒、录音笔的放置,然后恬淡地坐在汪承宇对面,望着这位彻底褪出青涩,冉冉成为中国盾构领军人物的年轻男子,她突然有一种恍忽,仿佛一柄小钩子在心底悄悄的勾了那么一下,让她的心神轻微的开始荡漾,仿佛十六岁花季时第一次看青春偶像剧时的感觉,一种力量催促着她有追逐的欲望。
是的,是欲望。
新南方网虽然很重视中国盾构机发展这个专题,不过做为一个要向大众的综合性门户网站,每天大量新闻信息、娱乐资讯充斥其中,盾构机这种即不能吃,也不能玩儿,离生活还很远的课题就明显偏门。
是舒然一直以来的坚持,才让这个课题继续做下去。
“你喜欢登山的原因是什么?”
舒然的第一个问题并没有与工作的实质有关。
“我想要改变。”
人生就是一场攀登,攀上一座另一座山峰,却发现总有新鲜的风景在等着你,攀登更像一种沉思,一种自我极限的突破,攀登的终点不是顶峰,而是下一个顶峰。
舒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坚持这个课题了。
在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设计者时,一种莫名的魅力让她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团队,从而发掘到这个团队背后的故事,而现在她发现这个团队的成长没有止境。
三年前拿下穿钱塘江工程的盾构设计时,这个年轻的大男孩还曾一阵狂喜,如今他又在攀登自己的高峰。
面对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舒然没办法欺骗自己。
是的,她爱上他了。
那种隐藏在心底,卑微的,怕被窥探的爱,如果可以她渴求将自己置于他的保护之下。
她不是汪承宇,她不知道该不该挑战自我,去尝试接触一下很多单身女性不敢攀越的高峰,但她又害怕接触之后,无法承受的怅然若失。
或许,优秀的人只有优秀的人才配与之划等号。
这种感觉好痛苦。
采访结束的时候,面对快步起身离开的汪承宇,舒然三步并做两步追上。
“请问你什么时候去工地检验自己的设计产品?”
汪承宇停下脚步,用机械性的礼貌回应:“这也是采访内容吗?”
舒然连连摆手:“不,是我个人问的,为下一个采访做准备。”
汪承宇没有正面回答,仿佛大哥哥般劝诫道:“听我的,女孩子还是不要往工地上跑,那会让你花容失色的。”
舒然不以为意,给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调皮地说道:“我姑且当做是你在夸耀我的容颜。”
汪承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了一下头,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商州这座古老的城市如今早已变成了另一般的模样,就在新南区商圈还难以形成实际的第二中心之前,老城区拥堵的交通和不断规划改造中的城市建筑,催生着城市地下交通紧张的建设,地下不知道有多少条“地龙”在蠕动。
城市迫不及待的改变面貌,有时因步履匆匆而乱了阵角。
汪承宇每天把自己的弦绷得紧紧的,生怕因为放松而懈怠,夜里11:30,他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三年来,很多并肩作战的队友陆续搬出宿舍,原本严开明、谭雅等和个宿舍常住之星,也因为近来家庭升温而搬了出去,面对日益冷清的宿舍,汪承宇不想被别人提及任何有关孤单的话题,索性搬了出去,反正爷爷在这儿留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足够他居住。
汪承宇的房间并没有一般单身汉那样凌乱,简洁而干净的陈设让他在不为人知的体现着良好教养。
在把身体放倒在床上之前,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些日子没锻炼了,唯有晨跑还在坚持。
他准备做一套睡前伸展运动,然后再去睡觉。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他不耐烦地拿起电话,刚接通,就听到那头紧张地叫喊:“快去新南区5号工地!那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