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明白啥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李卫国有点蒙。 “就是猴子戴的钢盔啦。”
李玉梅忽闪着大眼睛,表情显得很是兴奋:“哥,你记不记得,村里的老人以前说过,早些年,就是打小鬼子那时候,都传言说,小鬼子在山里建了秘密的基地。”
李卫国的脑子里面忽然灵光一闪,使劲一拍大腿:“还真有可能,四妹啊,还是你这脑子聪明。”
李玉梅的小脸也有点得意,压低了声音:“三哥,要不哪天咱俩再去那地方瞧瞧,要是真有小鬼子藏的物资,然后就报告给公社,肯定能给我们发奖状,那样的话,就可以通过政审啦,对了,把小玉姐也叫上。”
油灯的映照下,李玉梅的大奔头都泛着光。 这丫头一直惦记着高考的事,而且一直积极地在想办法,由此可见,她心中的愿望是多么强烈。 李卫国望着四妹,心里都有点佩服这丫头了,因为这个方案,比李卫国计划中的那个更好,也更有说服力。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李玉梅的大奔头,嘴里笑道:“这里面满满都是智慧啊。”
“那当然,四姐最聪明啦。”
小当家在旁边帮腔,四姐可是她学习上的偶像。 李卫国也同意四妹的这个提议,如果成功的话,他还能省不少袁大头呢。 不过还是要等忙完这个采收季才行,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必须注意安全。 谁知道那是什么情况,要只是个囤积军用物资的地方还好说,要是像什么七三一之类的,可就危险啦。 这种情况,不得不防,因为本来就有血淋淋的教训。 随后的几天,大家一直忙着采山,直到老村长一声令下,准备秋收,采山活动这才告一段落。 整个大馒头屯,家家户户都有收获,社员们望着一袋袋的干蘑菇和松籽,脸上也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心急的,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张罗着去收购站出售,恨不得早点换成钱。 会计谢老抠最有算计,提前借了王大拿家的推车子,把家人采收的山货运到收购站,是村里第一个卖的。 等他下午回来的时候,自然引起村民的关注,都围着问:“老抠,卖多少钱啊?”
“没多少,没多少,到供销社买点油盐酱醋,就花没了。”
谢老抠嘴里应付着。 村民当然不信,就从他小儿子,谢小抠的嘴里套话。 赵广定伸手扒拉一下谢小抠:“你爹真抠,卖了钱也不给你买糖吃,肯定是没卖多少钱。”
谢老抠的小儿子才十岁,他用手捂捂挎兜,里面鼓鼓囊囊的,看样子是装着糖块,他还梗着脖子说:“你没看到别瞎说,俺爹卖了十多张大团结呢!”
人群不由得一阵惊呼,好家伙,那就是一百多块啊,比往年生产队发的都多。 本来今年遭灾,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年末肯定要涨肚。 所谓的涨肚,和倒挂一个意思,就是分完口粮之后,社员还得欠生产队的钱。 但是有了这笔钱,就把损失给找补回来了,这些天的辛苦也值了。 一时间,大伙是群情激奋。 赵广定撇撇嘴:“谢老抠,这你还藏着掖着的,谁不知道,大馒头屯就属你家最能攒钱,一个钢镚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俺告诉你,要是来了胡子,第一个就先抢你们家。”
谢会计也气坏了,决定回家之后,好好用笤帚疙瘩,给老儿子熟熟皮子。 第二天,社员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张罗着去收购站卖山货。 有一家人背着麻袋去公社的,也有借用生产队大马车的,这个也是有代价的,得上交几斤精料喂牲口。 等李卫国领着知青去找王队长的时候,几挂大马车全都被人借走了,都是几家合伙用一个。 “那就明天再说吧,不差这一天。”
李卫国倒是不急。 可是赵广定却急得跟屁猴似的:“俺二舅又吵吵腿疼,明天下雨就麻烦了,干脆咱们背公社得了!”
下一场雨,土里就好几天不能跑马车。 难得懒汉都舍得下力气,李卫国自然也不能打消人家的积极性。 跟知青们商量一下,大伙也都没意见,这些日子,天天背着麻袋下山,都习惯了,这平道咋滴也比山路好走啊。 说干就干,大伙就聚到知青点这边。 山货都已经晾晒好一大部分,松籽也都从松塔上打下来,一麻袋一麻袋地摆放在生产队的仓库里。 蘑菇木耳的份量都比较轻,主要是女知青们背着。 沉甸甸的松籽,自然留给剩下的男同志,大伙或背或挑,很快就全都武装起来,最后一瞧,仓库里还剩十几麻袋松籽呢。 这个只能明天再跑一趟,这些日子采收的松籽确实有点多。 十几名知青,再加上赵广定和李卫国一家,排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 就连李小梅,都背着个小面袋子,也雄赳赳地跟在李卫国身旁。 人家也是采集队的一员,当然也有权利去公社。 李小梅的小脸上,写满兴奋,因为这还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去公社呢。 她小的时候去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太小了,根本就没啥印象。 走着走着,知青们就开始唱歌,基本都是大合唱,什么“我们走在大路上”、“大海航行靠舵手”这些革命歌曲,气势十足。 李卫国也挑着两麻袋松籽,乐呵呵地跟着哼哼。 他能感受到大家的喜悦和兴奋,这是人们对丰收的美好愿望。 大部队走了十多里,有人提议歇歇脚,赵广定不乐意了:“赶紧走得了,早点到收购站。”
知青们也都跟他混熟了,葛卫红笑嘻嘻地说:“哎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广定叔都这么积极?”
赵广定也不在乎:“嘿嘿,俺都琢磨好了,等卖了钱,高低去供销社买两瓶酒!”
李卫国对此倒是支持:“自己劳动所得,喝着也得劲,又不是把口粮卖了换酒喝。”
“对,还是国子了解俺。”
赵广定挺挺胸脯,挑着担子,脚下生风。 大伙说说笑笑,二十多里地,还真没感觉太累,年轻就是好。 前面望见公社了,能看到砖瓦房,还有几个大烟囱。 李小梅嘴里一阵惊呼:“哇,公社这么大啊,比咱们大馒头屯大多了!”
对小家伙来说,原本大馒头屯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但是现在,终于接触到外面更大的世界。 李卫国摸摸小妹的羊角辫:“以后你还能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
李小梅兴奋不已:“哥,那么多大砖房,咱家以后也盖砖房!”
“好,不仅要盖砖房,还要盖大楼房。”
李卫国也满怀豪情。 赵广定在旁边搭茬:“哎妈呀,俺要是住上砖瓦房,肯定能娶上媳妇。”
“广定叔,为了这个目标奋斗吧。”
李卫国并没有取笑他,反倒不停地鼓励。 在他看来,赵广定这几个月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虽然还是好吃懒做,但是积极性已经有了。 收购站就在公社的最东面,占了很大的院子,周围一圈石头墙。 大门口人来人往的,还有一些马车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大拿,大拿。”
赵广定眼睛贼,瞧见了王大拿一伙人,就在他们前面排队呢。 这支队伍有二十多人,拉着一辆推车子,还有脚旁边放着麻袋,应该也是背来的。 “大拿叔,你们也来了。”
李卫国卸下担子,上前打招呼。 “这不是在家都坐不住了嘛。”
王大拿乐呵呵地说着,然后瞧瞧李卫国他们的队伍,也吃惊不小,“好家伙,你们弄回来的山货,好像比俺们这边还多呢?”
“嘿嘿,这还有不少袋子松籽没背来了。”
赵广定一脸嘚瑟。 王大拿咂咂嘴,他原本也是想和李卫国搭伙的,但是不少村民都找到他,希望他这个老跑山的带队。 结果倒好,老跑山的,愣是没干过一群城里来的知青娃娃。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李卫国头上:火车跑得快,全仗车头带,知青都是生荒子,主要还是国子领导得好,这是个有本事的。 队伍慢慢往前挪,可以看到不少卖完山货的农民,喜笑颜开地从队伍旁边经过,嘴里都吵吵着要去供销社。 还有爱显摆的,手里拿着一沓钞票,美滋滋地数着,瞧得赵广定好不眼气,感觉人家往大拇手指上吐点吐沫,然后点钱的动作特别帅。 等到前面王大拿这伙人卖完了,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赵大虎喊得最欢:“哈哈,平均每个人能勾上一百二十块,都够买一块手表啦,大拿,还是你厉害!”
前面也有大馒头屯的几个社员卖完山货,收入是几十块到一百块不等,他们这伙儿是最高的,当然高兴。 “神气啥,俺们还没卖呢。”
赵广定嘴里嘟囔一声。 “俺就在这瞧着,看你们到底能卖多少钱!”
赵大虎还就真不服这个。 终于轮到李卫国一伙,开始定等过秤,无论是松籽还是蘑菇木耳,也都是分等级的,品质越高,对应的价格也越高。 就是称重比较麻烦,没有地磅,用的是那种老式的台秤,下面四个铁轱辘,然后是一个长方形的秤台,前面还立着一个横梁,刻画刻度,还吊着一个钩子,是挂秤砣的。 秤砣都是扁圆形的,带着个豁口,方便往里穿,按照不同重量,秤砣大小也不同。 这个台秤,最大的秤砣也就是一百公斤的,可以摞两块,撑死了能称量五六百斤的东西。 有质检员验等,那个铁钎子扎进麻袋里,铁钎子是特制的,中间是空膛,抽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把里面的松籽装出来十几粒儿,然后用来检验。 粮库那边收粮食,也都用这个验等。 “这袋子不错,一等品,这袋子也是一等。”
质检员嘴里不停地报数,基本都是一等品。 旁边的赵大虎瞧着不服,他们刚才都是二等居多,差一等的话,每斤差二分钱呢。 他不爽也没法子,又不是他验等级。 李卫国打松塔,都是挑大树,而且选最好的那些松塔打,品质当然更高。 台秤上面,一次最多也就能摞三个麻袋,旁边有人计数。 王燕怕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记不准,她也拿着圆珠笔,跟着一起计数算账。 “哇,两千二百多元!”
王燕嘴里欢呼一声,光是松籽,就卖了这么多。 再加上蘑菇木耳和猴头菇这些,一共将近三千块,就算平均下来,每个人也二百块出头。 “哦,赚钱喽,我也赚钱喽!”
李小梅乐得直蹦高,这里面,也有她一份呢,虽然她分的肯定是最少的,但是能帮家里赚钱,小当家都高兴坏了。 赵广定自己不会算账,他也基本不识字,写自己的名字都跟狗爬似的,从王燕那里听到账目之后,这老小子也乐得蹦起来: “哈哈,赵大虎,这回你瞧见了吧,俺们每人分二百多呢!”
等他回头再找赵大虎,早就没影了。 王大拿倒是没溜:“国子,你们整得真不错,下回俺可不领这帮家伙了,干活还没城里的娃子能吃苦呢。”
知青们得到夸奖,也都面露笑意,似乎在这一刻,勒坏的肩膀,磨破的手掌,也都不疼了。 王燕也是笑容满面:“农村的广阔天地,还真是大有可为。”
下乡插队,他们这是第一次体验到劳动的收获。 二百多块,也快赶上在城里上班一年的收入了,而他们才干了半个多月呀。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们每个人的努力,都会有丰厚的回报。”
李卫国也鼓舞了一下士气,因为接下来,他和知青们都要种水稻。 还有以后建野菜厂,也同样需要这些知青来帮衬。 就像算个账啥的,难道能指望赵广定这样的啊? 李卫国拿着票儿,跟王燕去办公室里领钱,三沓多厚厚的大团结,被他装进挎包,感觉沉甸甸的。 “国子,分钱,分钱!”
赵广定看到李卫国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嘴里就大喊大叫。 “等回家再分。”
李卫国摆摆手,现在这年头,扒手还是比较多的,尤其是供销社这样人多的地方。 好不容易赚俩辛苦钱,要是都给扒手掏去,那还不哭死? 不过他还是拿出来一沓大团结,每人发了两张,买东西足够用了,剩下的,回村再统一发放。 大伙都乐呵呵地接过钱,腿儿快的直接就蹽了。 李卫国这边,只剩下俩妹妹,还有吴小玉她们几个女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