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这种失落就又被高兴所取代,弟弟有出息,自己这当哥哥的,脸上也有光。 “二哥,过了年,我的意思是,你就别上山了,在水库这边,养鱼养鹿。”
李卫国说出自己的打算。 李卫军却摆摆手:“不行不行,不在生产队干活,连口粮都没有,那还不得饿死。”
农民固有的观念,叫李卫军觉得,三弟这个提议,实在太不靠谱。 李卫国也不着急:“二哥。我从广播里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分队了,分田到户,估计咱们这边也快了。”
“分地?”
李卫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事对他的冲击有点大,脑袋里面嗡嗡的。 李卫国索性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二哥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将近晚上九点,李卫军回家睡觉,李卫国就留在马架子这边。 天气越来越冷,食物也就越不好找,保不齐有野牲口惦记鸡鸭啥的。 等到早晨起来,李卫国出了马架子一瞧,好家伙,满眼都是白茫茫一片。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稍早一些。 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洒在雪地上,泛着亮晶晶的光芒。 这边也没有笤帚,没法扫雪,他赶紧记上:去供销社的时候,再买两把大扫帚。 这一落雪,也就宣布冬天的正式到来。 得先把鸡鸭还有水鸟啥的都放出来,李卫国到了这边,在雪地上发现好几串脚印。 好歹也跟王大拿学过打猎,李卫国很快就分辨出来,有狐狸脚印,还有山狸子的,这个好像应该是黄皮子的。 果然,惦记这些鸡鸭的野牲口还不少。 两只小狗也从狗窝里边跑出来,围着主人转圈。 李卫国不满地用脚扒拉它们:“半夜都来贼了,你们俩傻狗,也不给个动静。”
狗崽还太小,再有雪下得大,狐狸什么的,脚步又轻,没发现也正常。 他打开门,把鸡鸭撒出来,都是今年的幼崽,第一次看到下雪,那些小鸡都缩着脚,不敢走道了。 小鸭子倒是挺欢实,小扁嘴还戳着雪吃。 那些水鸟被撒出来之后,全都缩着脖子,练起金鸡独立,它们身上的羽毛比较薄,不怎么抗冻。 “呵呵,你们最幸运,能见到下雪的候鸟可不多。”
李卫国把这帮家伙撵到雪地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爪印。 赵广定也起来了,开始忙活,给梅花鹿的槽子里填上草料。 李卫国则去水库里面,破开薄薄的冰面,拽出来一个大网兜,里面都是他准备的小鱼,给水鸟们舀了一桶。 还有家里的小鸡小鸭,也都借光,抢一条小鱼,叼着就跑。 李卫国跟赵广定说说狐狸和山狸子脚印的事,赵广定说一会儿去找王大拿,晚上下点套子啥的。 最好再整个洋炮放这边,狐狸啥的还好说,万一要来大个儿的,也好防身。 李卫国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王大拿挑水,说了说这件事,王大拿就说晚上也去马架子那边住,挤一挤,还是能睡三个人的。 吃完饭,李卫国起动小四轮,准备去公社。 王大拿家改装的水桶,也被抬到车斗上,里面装着二十多条大鱼,还都是活蹦乱跳的。 正好有一个粮库家属办喜事,定了一批鱼。 李卫军帮着忙活完了,也连忙坐到四轮子上,满眼热切地瞧着,庄稼人,没有不喜欢这个的。 “二哥,等回来你练练,这玩意挺好开的。”
李卫国慢慢开着小四轮,嘴里还吆喝几声,“有去公社的没有?”
结果还真没人吭声,李卫国也有点纳闷:往常一说有方便车,都抢着去啊? 等他把车开到队部后边,这才搞明白:原来人都在这边等着呢。 只见十几挂大马车从生产队院里出来,呱嗒呱嗒的,气势十足,车上都摞着大麻袋,原来是去粮库交公粮。 粮食基本都打完了,还没给社员分口粮呢。 虽然今年遭了灾,但是必须先交公粮,这是雷打不动的。 等把公粮交完之后,肯定不够分给社员的,那么需要向公社请示返销粮。 公社那边批下来之后,再把粮食拉回来。 虽然来回折腾,但是这个程序不能差。 这些大马车都是三套车,中间一只辕马,车辕子两边,各有一只帮着拉车的长套马,这个就是拉帮套的。 不然的话,一大车粮食,一只马也拉不动。 昨天晚上,社员们就把粮食都装车,结果下雪了,好在现在的雪不滑,不影响马拉车。 有十几个想去公社的社员,都在这等着坐马车呢,看到李卫国开着四轮子过来,都争先恐后爬上车斗里面。 王队长吆喝一声:“都先下来,正好还有十多个大麻袋没装下呢,国子,用你的四轮子拉吧。”
也成,下面装麻袋,上面也不影响坐人。 “国子,要不咱俩换换,你赶大车,俺开四轮子。”
赵老板子瞧着小四轮就有点迈不开步。 “老板叔,我是真赶不了大马车。”
李卫国摊摊手。 他不常摆弄牲口,这拉粮食的又是重车,万一出点意外就不好了。 装完车之后,李卫国开着小四轮,突突突地跑在最前面,翅膀上分别坐着王队长和谢老抠。 至于李卫军,则被撵到后边坐去了。 谢老抠心里有点不自在,主要是三闺女的亲事,竟然没谈拢,他对李卫国有点意见。 王队长没话找话:“我听小乐说,县里把奶牛都拉回来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分到各公社,也不知道咱们队能分多少头?”
这当然是好事,有了奶牛,队里也算多了一项收入,所以都想多分点。 “叫小乐使使劲,咱们队咋滴也能多分几头。”
谢老抠又开始扒拉小算盘,“老王啊,到时候,叫俺家大小子经管奶牛吧,他摆弄牲口有一手。”
王队长眨巴眨巴眼睛:“这事还得老村长拿主意。”
都知道谢老抠家的门风,喜欢往里划拉,王队长可不敢答应这个。 李卫国也不掺和他们这些事,就算是生产队,干的活多活少,活好活歹的,也有区别,就像那句话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等到了公社,把人卸下去,李卫国直接去了粮库。 还算不错,前面排队的马车不算多,主要是天气不好,有的生产队就没来送粮。 等到分田到户之后,送粮的时候,能排出去好几里地远。 在一众大马车中间,混进来一辆小四轮拖拉机,显得十分惹眼。 很快就有抱着大鞭子的车老板子,还有生产队的会计和队长这些,凑过来唠嗑。 “老王,还是你们厉害,队里都有小四轮啦。”
江沿儿大队的申队长,羡慕地拍拍小四轮。 王队长指指李卫国:“不是生产队的,是李卫国个人的。”
“个人都买上小四轮了,真有钱!”
申队长打量着李卫国,满眼不可思议。 在一个生产队里,甚至在县城也是这样,大伙的日子过得都差不多。 贫富差距多少有点,但是并不大,你家喝苞米碴粥,我家吃大饼子,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羡慕谁。 要不这时候的人,幸福指数高呢。 也难怪申队长惊奇,一辆四轮子,好几千块,而一般的社员,家里能拿出来五百块,那都算是有钱户。 李卫国则解释了一下:“不是我买的,是长辈买了送我的。”
申队长竖竖大拇指:“有人送四轮子,那更厉害。”
聊了一会儿,轮到申队长他们,就先赶着车进院儿。 又过了一阵,就轮到大馒头屯了,验等,过秤,王队长和谢会计拿着票子,去办公室结算。 然后这边就有专门扛麻袋的,踩着宽宽的大跳板,扛着麻袋,把粮食倒进粮囤子里面。 “红军!”
李卫国瞧见了自己的同学孙红军,正扛着将近二百斤的大麻袋,健步如飞,于是等他下来的时候,就打了个招呼。 “卫国!”
孙红军连忙快步走过来。 李卫国拍了下孙红军的肩膀:“这体格子,杠杠的!”
孙红军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国子,我转正啦,以后就是粮库的正式职工。”
“哈哈,恭喜你老同学,正好今天给你带了几条翘嘴鱼,好好给你庆贺庆贺。”
李卫国也挺高兴,从待业到转正,确实是大喜事。 孙红军嘿嘿两声:“对了国子,还有好几家要订鱼呢,等晌午好好商量商量。”
这边的风俗,是冬天结婚的最多。 一来是冬闲,二来冬天杀猪,食物能冻住。 “没问题。”
李卫国点头答应,结婚办喜事,顶多十桌二十桌的,能用多少。 这几个月,他只要在家,基本上都会往水库里面引鱼,就等着冬天结冰之后,进行冬捕呢。 现在最发愁的不是货源,而是销售渠道。 等到中午下班,孙红军出了大门,看到李卫国正在门外等他呢,还指了指一辆四轮子:“红军,上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哥李卫军。”
孙红军叫了一声二哥,然后目光就被小四轮吸引:“国子,这哪来的?”
“我的,以后送鱼就方便了。”
李卫国拿出摇把子,把小四轮启动,然后没到两分钟,就开到李红军家院外。 粮库家属房就在粮库南大墙前面,根本就是几步道的事。 孙红军领着他们,直接去了订鱼的那家,送货上门。 一条条大鲤鱼从铁桶里边捞出来,全都活蹦乱跳的,瞧得主人也眉开眼笑。 这边办喜事,酒席上多用鲤鱼,要是整条白鲢啥的端上去,太没面儿。 过秤之后,这家的主妇扎着围裙问李卫国:“小李啊,你是收钱还是要粮食?”
“婶子,用粮食换最好,我们村那边今年遭了灾,就等着吃返销粮呢。”
李卫国当然要粮食了,家里现在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粮食必须备足。 这家人也是大方,折算一下,给李卫国拎过来一面袋子苞米茬子,半袋子白面,还有二斤豆油。 李卫军是第一次跟弟弟卖鱼,瞧见雪白的面粉,还有黄澄澄的豆油,他忍不住吞咽几下吐沫:这么容易的吗? 他是深有感触,虽然他们是种庄稼的,但是生产队要是分点白面,那可老费劲了。 豆油就更别提了,基本吃不着,种出来的黄豆全部交公粮。 看来三弟养鱼,还是很有前途的。 在李卫军固有的观念中,离开生产队,就得饿死,根本没法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的事情,对李卫军的思想,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像三弟这么搞,好像真能成! 重新回到孙红军家,饭菜都上了桌,李卫国在粮库排队的时候,先跑过来一趟,把鱼和一些蘑菇木耳松籽等山货,送了过来,关系嘛,自然也需要维护。 孙父孙母也都很是热情,不说别的,这几个月,鲜鱼基本没断过。 “国子,还有大军,来,咱们爷几个喝点。”
孙父还开了一瓶酒,孙红军给大伙的酒盅满上。 李卫国也乐呵呵地端起酒盅:“孙叔,红军这工作也转正了,大喜事儿,大伙都高兴,我陪您喝一杯。”
酒桌上的气氛很是融洽,孙父也瞧出来,李卫国是个有出息的,没看到连小四轮都开上了吗。 李卫国又说说买饲料的事,孙父也满口答应,等忙过这段送公粮之后,叫李卫国随时来拉。 酒足饭饱,李卫国他们哥俩这才告辞。 下一站,供销社,外面停着几辆大马车,有大馒头屯的,也有别的大队的,好不容易来公社一趟,当然要溜达溜达。 哥俩采购一番,李卫国买了半麻袋大粒盐,瞧得售货员一愣一愣的:没听说还有抢购咸盐的? 两人又去副食品柜台那边,给小妹买了二斤大饼干,农村马上就要吃两顿饭了,小孩子好饿。 两顿饭,下午三点多就吃完饭,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就饿了。 往年都是炒点苞米花啥的,小娃子上学的时候,都装半挎兜。 “国子,再上收购站问问,棒槌都啥价。”
李卫军低声跟弟弟说着。 李卫国瞧瞧二哥身上的大背包,原来里面还有货呢,看样子是二哥在山上的时候挖到的。 人参的价格,他还真知道,于是说道:“八钱重的能卖八十块,五钱重的五十块,一钱以下的不收。”
平时放山,也就能挖个二甲子、登台子啥的,四品叶都不多,像李卫国他们挖到的那个五品叶那么重的,几年也出不了一个。 供销社收大不收小,其实也是对野山参资源的一种保护。 放山的时候,自然就把小的先留着不挖。 李卫军点点头:“那我这俩棒槌,也就能卖一百多块钱。”
“二哥,那就不错了,大棒槌可遇不可求。”
李卫国嘴里赞了一句。 哥俩把买的东西搬出去,放到车斗里,然后发现,车斗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村民。 搞得赵老板子都有意见:“国子,你一开小四轮,俺这车老板子就失业了,咱俩换换呗。”
他现在是开四轮子上瘾了,李卫国无奈,只好把驾驶位让给他。 看到三弟赶马车有点手生,李卫军就接过鞭杆子。 李卫国坐着四轮子,路过公社大院前面的时候,看到门两边的树上,拴着不少黑白花奶牛,赶紧吆喝赵老板子把车停下。 很快就看到王队长兴冲冲地从院里飞跑出来,喊出一句让大伙精神一振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