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到鱼行屋里,大伙都把自己兜子里的钞票倒在炕上,好家伙,挺大一堆呢,不过基本上都是毛票,或者是一块两块的。 大伙一起动手捋钱,面值一样的都放在一起,最后再过数。 算了半天,大伙吓了一跳,加起来一共将近五百块。 “不错不错,扣大棚的钱都卖出来啦。”
鲁大龙十分满意,看来明天还得多运过来一些。 今天运来的,不到十分之一,这些青菜,争取在年前卖完,到时候也能有四五千元的收入,每家分上一百多块,都够过年的啦。 “看来这大棚蔬菜挺有搞头。”
鲁大龙不由得动了心思,要是扩大规模,真能增加不少收入。 李卫国却摆摆手,他可不想搞这个,用不上两年,城郊这些地方,塑料大棚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到时候,蔬菜价格肯定下落不少,哪能像今天这样,顾客都跟抢似的。 天还大早呢,李卫国索性叫大伙都去集市上转转,给家里买点年货。 他则领着李小梅和李小鹿,身旁还跟着葛卫红和吴小玉,一起去溜达。 葛卫红这丫头,遇到啥都想买点,而且她现在兜里也有钱,买完的东西,就往李卫国手里一塞。 不大一会,李卫国就变成一个行走的货架子了。 “哥,大块糖!”
李小梅发现一个卖大块糖的,今天是小年,正好吃这个。 葛卫红早就凑上去,直接买了二斤回来,都一人拿着一条,嘎嘣嘣地嚼着。 李卫国俩手都占着呢,拿满东西,只能愤愤地望着葛卫红:“小心把你的大牙粘下来。”
葛卫红哼了一声,还朝他晃晃手里的大块糖。 还是吴小玉微笑着,把自己手里的大块糖,凑到李卫国嘴边。 李卫国咬了一口:“嗯,真甜!”
等到第二天,卖菜的大卡车,从一辆变成两辆,人手也增加了不少。 李卫国昨天跟了一天,知道大伙的业务也都熟悉,就不用他盯着了,于是开着小轿车,把吴小玉和葛卫红送到火车站,这俩丫头,也得回家过年。 大包小包的,都帮着她们倒腾到火车上,李卫国这才挥手告别。 “国子哥,再见。”
葛卫红的脸上满是不舍,她都想在大馒头屯过年了,不过家里不让。 吴小玉也朝着李卫国挥挥手,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直到列车员催促时间快要到了,李卫国这才跳下火车,目送着绿皮车慢慢悠悠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在列车上,吴小玉也凝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目光有些出神。 她心里也想在这边过年,不过父亲今年终于回来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她当然也要陪着父母过一个团圆年。 “小玉,要不咱们过完年再来?”
葛卫红的声音传过来。 吴小玉笑着摇摇头,等过完年,也快要开学了,再来只能是暑假了。 不过她的心,却已经留在这里。 李卫国也不闲着,开着车,给一些老朋友送鲜菜,像是油料厂和生产资料站这些,都送过去一些。 除了青菜,还有大馒头屯的特产:稻花香大米。 在他们这边,大米可是稀罕玩意,油料厂的张厂长也乐呵呵地向李卫国询问:能不能多弄点,也给职工分点福利。 “今年种的少,等到来年,肯定管够。”
李卫国也郑重许诺。 他也去了刘县长家一趟,送了一些鲜菜过去,这一次,县长夫人也没再给他钱,而是临走的时候,塞给李卫国一些烟酒糖茶之类,这也是关系更进一步的表现。 处理完这些事,李卫国就窝在家里,安心过年。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这天,大棚蔬菜也彻底清理干净。 李卫国也大气,直接给村民家里,都分发了芹菜韭菜,还有几根黄瓜。 最后分钱的时候,这些种植户,正好每家发了二百块钱。 而那些没有加入水稻种植的村民,都羡慕坏了,心里更是暗暗懊悔:这还没开始种水稻呢,就先赚了二百块钱,早知道,也加入好了。 李卫国当然也乐呵呵地领了二百块钱回来,肩膀上还扛着一截树枝子。 这几天忙忙活活的,家里的灯笼杆还没竖起来呢。 竖灯笼杆是他们这边的习俗,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一根高高的灯笼杆。 上面粘贴着五颜六色的彩纸小旗子,下边挂着灯笼,过年嘛,就要亮亮堂堂的。 以前村里人都会从山上砍下来一棵小松树,因为松树常绿,所以在绿色的松枝之间,再粘上彩旗,显得格外漂亮。 不过这样有点太败家,毕竟小松树被砍下树头,也就没法继续生长。 这两年有提倡植树造林,保护树木,所以上面也不让这么干。 于是用做灯笼杆的树头,就换成了树杈子,挑选形状比较好的,也一样用。 李卫国把树杈子拽进屋,稍微缓缓,然后李玉梅就领着妹妹们,往树枝上粘小彩旗。 最上面的主枝上,要粘上一面最大的红纸旗子。 等妹妹们把树头装饰完毕,李卫国便拿到外面,绑到一个长杆子上,然后竖起来。 李玉梅手巧,还刻了不少挂钱,剪了几幅窗花。 而郑先农则书写对联和福字,还有不少村民,都拿着大红纸,求他写对联。 王大拿也拿着两张大红纸来了,不过他却不着急,等别人都写完离去,这才凑到郑先农跟前,小声嘀咕一阵。 李卫国在旁边听明白了,原来他家准备供三代宗亲。 在前些年,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认为是宣传封建迷信。 这两年基本就没人管了,大伙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 其实也没啥,过春节了,表达一下对祖先的怀念,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他们这边,除了供老祖宗之外,最常见的就是在仓房里面供保家仙了。 这保家仙虽然沾了一个仙字,其实供的却是胡家和黄家这些,也勉强算是萨满教的一个分支吧。 郑先农还真没写过,于是在王大拿的指导下,把内容写好,王大拿这才高高兴兴回家布置去了。 等到晚上,田大贵也开车回来,他当然是回村里过年,晚上就在水库那边的房子里住。 “大贵叔,你也叫村长给批一块房身地,来年盖房子。”
李卫国跟田大贵聊天的时候,就说起这件事。 咳咳,李金梅咳嗽两声,她是想提醒弟弟,别好像不欢迎大贵叔在他们家过年似的。 田大贵哈哈大笑:“大梅,没事,国子说得对,俺也应该有个家才像样子嘛,俺还琢磨着,有相当的,还要讨个媳妇呢。”
他这两年也不差钱了,自然就动了讨老婆的念头,只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大好找。 李金梅也热心地凑上来帮着参谋:“大贵叔,你原来住的房子前两年倒了,不如就在原地重建,反正地方也宽敞,盖个三间砖房没问题。”
“要盖就盖二层小楼。”
李卫国乐呵呵地说道。 他家盖房子的时候,李卫国都想盖小楼了,不过怕太惹眼。 不过田大贵就没问题了,就算盖十层八层的,也没人说三道四。 “中!”
田大贵也一拍大腿。 等到晚上,李卫国和田大贵去水库那边睡觉,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田大贵拿出来一个账本,开始和李卫国核算这一年来,罐头厂的收入。 李卫国也不必细看,只是瞧瞧总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年来,罐头厂的总收入,竟然超过了五百万华夏币。 收入虽然不少,但是花销也大,主要都用在建设方面,所以账面上的余额,并不算多,只剩下几十万。 不过田大贵按照李卫国的要求,早就把一半收入,留在他国外的账户上,也有将近二百万美金的样子。 田大贵倒是信心十足:“国子,等来年龙江那边的分厂都建完,咱们争取整他个一千万!”
随着事业不断壮大,田大贵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李卫国笑着点点头,他的信心当然更足。 等挺过这两年的发展期之后,情况肯定就会大为好转,可以迅速积累资金,到时候再投入到其它产业之中。 不过限于国内目前的政策,成立工厂,还得田大贵出头。 “国子,你说这些钱躺在银行里,咱们能不能再干点啥?”
田大贵虽说没啥见识,但是也知道钱生钱的道理,他总觉得,那二百万美金的存款,放银行里不是事。 但是要让他想办法,以他的能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用。 李卫国对这笔钱,早就有了计划,就算田大贵不问,他也准备说呢。 整个八十年代,对岛国来说,最稳定的赚钱行业,当然是股市,等到八十年代后期,还要加上一个房地产。 八十年代的前五年,岛国的股市,就整整翻了一倍,后面几年,更是跟坐了火箭似的。 李卫国人到中年之后,也尝试过进入股市,不过资金有限,就是最小的韭菜一枚。 不过他也大致了解过米国和岛国股市的发展历程,顺便记下来一些牛股。 像是当下岛国的股市,最具潜力的就是医药和通讯方面。 通讯就不必说了,贯穿经济发展的始终,是全世界股市的一条主线。 医药方面,则是因为岛国逐渐进入人口老龄化。 李卫国记得,像是什么住友制药之类,基本上都是一年翻一倍的,估计没有什么生意,比这个更稳妥。 于是李卫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大贵叔,咱们把这笔钱,投入到股市算了。”
田大贵正啃冻梨呢,结果被里面的汁水给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咳咳咳,国子,那玩意俺是擀面杖吹火,把钱砸进去,不是打水漂吗?”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就是大老粗一个,贸然进入股市这种领域,估计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卫国也下地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大贵叔,你这想法没问题,股市确实存在比较大的风险,不过呢,我懂啊,到时候,找好代理机构,我告诉你买什么股票,你就叫他们买什么,准保亏不了。”
“那行,国子你说咋整就咋整。”
田大贵对李卫国有着盲目的信任,根本没考虑到,李卫国在国内这边,是怎么学习股票知识的,又是怎么知道岛国那边股市的。 要知道,股票这玩意,在国内还根本就没起步呢。 到大街上找人随便问问,一百个人里面,都未见能有一个人知道啥叫股票。 李卫国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在纸上写了一个股票名称,交给田大贵收好。 等到过完年,田大贵就要回岛国一趟,顺便把这件事落实到位。 田大贵瞧瞧这股票的名称,叫住友金属矿业,他也不知道这是干啥的,反正李卫国叫他买,那就买呗。 他并不知道,在八十年代初期的五年时间里,这支股票,涨了将近二十倍。 就算是这两百万美金投进去,到时候也差不多能变成四千万美金。 而且李卫国还不止于此,以后每年还会陆陆续续,增加投入呢。 田大贵算是抱上一条金大腿,因为所有这些收益里面,他都占了百分之十。 虽然才十分之一,但是架不住基数大啊,直接能把他躺着送入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的行列之中。 爷俩躺在炕上,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也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 伴着新年的鞭炮声,终于过年了。 李卫国能感觉到,今年的新年,乡亲们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分田到户的第一年,大家的收入都明显有了提升,再加上副业方面的收入,家家都有了余钱,所以今年过年,极其欢乐。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淳朴和真挚的笑意,家家都张灯结彩,忙忙活活,有滋有味,李卫国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过年呢。 等到几十年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淡了,过年也就没了那么多乐趣。 所以说,物质层面,并不是决定快乐的唯一标准。 今年过年,家里的人虽然没有去年多,但是也并不少。 田大贵算是唯一的长辈,剩下的是李卫国一家,家庭成员也比去年壮大,多了两名新成员:郑先农和王燕。 添人进口,是家业兴旺的象征。 另外就是选择留在这里的知青,鲁大龙和林青,还有徐明亮。 吃年夜饭的时候,李小梅和李小鹿负责捡碗筷,俩小家伙开始数人头儿,正好是十二口人,虽说在村子里不算人数最多的,但是也能排到前列了。 吃完年夜饭之后,大伙团团围坐闲聊,李小梅瞧着大姐隆起的肚子,嘻嘻一笑:“等到来年,咱家还能再多一口人呢!”
大伙也都笑,田大贵就逗小当家:“你说说,你大姐是能给你生个大外甥,还是生个外甥女?”
在农村有这个讲究,说是小孩子能瞧出来孕妇怀的是男是女。 不过一般都是小童男说的比较准,最好是那些刚会说话的小小子。 小当家多聪明啊,摆摆小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倒是李小鹿笑嘻嘻地凑到李金梅身前,把脸蛋贴在大姐的肚子上,倾听一阵,然后嘴里啊啊两声,还伸手指指她自个的脑门。 大伙也都明白她的意思:是女孩。 李卫国抱着李小鹿哈哈大笑:“女娃子好啊,是贴身小棉袄。”
“俺觉得还是小子好。”
田大贵却还是秉承着老辈人的思想观念。 鲁大龙也附和道:“现在实行计划生育,宣传家家都只生一个好,以后都是独生子女,所以还是生男孩比较好。”
这话就有人不乐意听了,林青悄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那都生男孩的话,以后还不得全都打光棍啊!”
众人也全都大笑,鲁大龙也一个劲嘿嘿,不好反驳。 前些日子,上面要求写计划生育的标语,生产队后墙上面的标语,全都是鲁大龙给写的。 李卫国却有不同的看法:“没事,想要几个孩子,就生几个。”
“那可不行。”
郑先农率先表示反对,他比较正派。 “是啊,现在要是超生可不行。”
李金梅也说起村里的二柱子家,家里都仨丫头了,还非得要小子,结果柱子媳妇又怀上了。 前几天,公社计生主任领着人来大馒头屯抓人,结果柱子媳妇躲到外村,这才没被拉走。 李卫国那两天在县里忙着卖菜,还真不知道这事,听得他也一个劲摇头。 农村这地方,执行的时候,也比较简单粗暴。 就像去年夏天,都是一车一车的妇女往卫生院拉,都是去上环的。 家里已经有两个娃子以上的,更是直接就结扎。 对于那些躲到别的地方,偷摸把孩子生下来的,则是一律进行罚款。 大伙正聊着呢,就看到屋门一开,一群小娃子闯进来,他们是来给田大贵磕头拜年的。 去年都得了大票的压岁钱,娃子们都惦记着呢。 田大贵早就准备好了,掐着一沓钞票,发给这些小家伙。 就连狗剩子这种半大小子,也来给田大贵磕头,然后接过钱就往外跑:“赶紧去二柱子家里看热闹去!”
“看啥热闹?”
李卫国拽住他问了一句。 “是公社来了一帮人,要抓二柱子媳妇呢。”
狗剩子说完就跑没影了。 “柱子媳妇好像都怀孕五个多月了吧?”
李金梅摸摸自己的肚皮说道。 李卫国已经穿上大衣,戴上棉帽子:“我瞧瞧去,这么大的胎儿,再做人流的话,就有危险了。”
“我也去瞧瞧。”
王燕也站起来。 结果呼啦啦的,一大帮人都跟着出去。 看到李小梅也跟着,李卫国把她撵回去,在家里陪着大姐。 等李卫国他们来到二柱子家,只见大门外的道上停着一辆吉普车,院子里都是人,连大门外都挤着一大群。 因为院子里有灯笼,所以挺亮堂,村民也正议论纷纷。 赵广定的嗓门最大:“这大过年的抓啥人啊,就不能过个消停年啊!”
不少村民也跟着嚷嚷,在农村,一个村子里的人,别看平时也闹矛盾,但是通常都会一致对外,比较和气。 “人家就知道你肯定回家过年。”
赵二两也跟着分析。 “这叫什么事嘛!”
村里的一个老太太嘴里直叹气。 “对,不能叫他们把人抓走!”
不少妇女都出声支持。 咣当,屋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先冲出来几个壮汉,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声讨。 然后屋里又走出来一个黑脸的中年人,正是公社的计生主任刘大贵。 因为他长相凶恶,干的又是得罪人的活,所以人送外号刘大鬼。 刘大贵凶巴巴地扫了一眼:“都让开点,谁敢胡闹,就一起抓走!”
“把你能的,你抓俺试试?”
赵广定混在人群里面嚷了一嗓子。 谁知这刘大鬼还真凶,眼珠子一瞪:“妈个巴子的,有胆子站出来,看俺敢不敢抓你!”
赵广定一瞧这架势,立刻就怂了,猫在人群中不敢露头。 刘大贵这几年没少和各个大队的村民打交道,知道这种事情,必须速战速决,于是朝后边一挥手,立刻就有一名大夫,拉扯着柱子媳妇,从屋里走出来。 柱子媳妇嘴里哭嚎着,还伸手抓住门框,死活不肯走。 “松手!”
刘大贵伸手抓住柱子媳妇的手掌,使劲一拽,然后架着人就走。 柱子则跌跌撞撞从屋里冲出来想要追赶。 就在这时,只见旁边闪出一道身影,拦在刘大贵一伙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