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康宫,裴珩姗姗来迟。宫里熄灭了大部分的烛火,只剩下大殿内的两排烛台还亮着。裴珩踩着阴影,悄无声息地进到寝殿里。小时候,他每次都跪在大殿外听母后的教诲,母后从不准他踏足寝殿,除了那次,母后生病,他进到寝殿侍奉。母后醒来后也未说什么,只是让他走。他刚走,裴琢便赶来,一路痛哭着进了宫门,穿过屏风,跪在母后床头,畅通无阻。那时他便知,母后不喜欢他。他忍了这么多年,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又告诉他,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母后隐忍负重多年,都是为了保全他一世平安?这叫他如何同自己过去的付出和解?为什么旁人有苦衷,他就要谅解?床帐中,太后睡得并不踏实,眉头微蹙,手紧紧抓着枕头的边缘,枕头下藏着一方带血的手帕,她时刻准备着做戏。裴珩心底一沉,披风下的手轻轻攥起。起先他以为自己对太后早就没了母子情谊,可自从苏启音来后,他发现面对太后的窘迫,他还是会动恻隐之心。他时常狠自己不够狠心,又没有骨气,可又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他无需逼自己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苏启音的到来让他释然许多,看到她总会想,有些事放过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珩儿?”
太后不知怎的转醒,眯着眼睛看清外面的人后,立刻起身,掀开床帐,“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裴珩收了收情绪,眼眸一如既往的古水无波。“还是温家的事,有些急,你若不肯说,我只能从别处想法子了。”
他沉声道。“很重要吗?”
太后眉头轻拧。“事关成败。”
太后沉默。半晌,她抬眸,“我本答允你父皇,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可既然这么要紧,你父皇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的吧。”
“也许。”
裴珩轻声道,算是安慰。太后笑了笑。“温家确实是无罪的,反之,还有功。”
……苏启音夜里不知为何突然转醒,发现身侧没人,一时恍惚。架子上的衣衫不在,范无救也不在院外,看来是出去办事了。她披了件披风,踱步到门口。守夜的冷曦从房梁上跳下,“您怎么醒了,王爷到宫里办事,您不必担心。”
王爷临走前特意给她留了信,就为防止王妃发现胡思乱想。“我知道。”
苏启音靠在门边,望着天边的冷月,淡淡道。“后日事发,一切都在计划中,唯有慈康宫在宫里,距离皇帝皇后太近,容易出意外。”
苏启音径自嘀咕着,“你说,他会担心吗?”
冷曦怔怔地看她。她听不清楚王妃在说什么,但似乎不太高兴呢?“我没事,你先回吧。”
苏启音支走冷曦。“小金人。”
苏启音站在门下,轻声唤。【哎!】小金人永远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她心里安定一分。【宿主不必担心,王爷一向拿得稳,他若是担心一定会多派人去保护太后,确保万无一失。】小金人安慰道。“我知道,但宫里的风险不可控,我不是怕真的出意外,我是怕他跟自己心里过不去。”
苏启音轻叹。她太了解裴珩,他派人保护太后的时候就会嫌自己多管闲事,但又舍不得放太后不顾,自己纠结一番,就会对这份别扭的母子情更为仇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