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话音刚落,便传来一个女子柔和清脆悦耳的声音:“有劳道友,多谢。”
探秘归来后,司徒平因形迹可疑被关押在这天牢中。这二十多天,除前来劝说的齐弘毅外,从未有人探望。宝相夫人刚入住,居然有人前来探视?司徒平朝门口看过去。片刻之后,出现在天牢外面的,是这次猎狐之战的大功臣,来自峨眉派的秦寒萼。司徒平心中警铃大作。莫非秦寒萼一直与天狐暗中来往,是天狐打入仙林正派的棋子?自己任性之举,会不会让天下仙林陷入浩劫?一瞬间,司徒平有一种公开秦寒萼身世的冲动。他转念一想,如果秦寒萼真的与宝相夫人相首尾,怎会任由她深陷囹圄呢?司徒平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位峨眉道友,正好碰到秦寒萼友善温暖的目光,正微笑看着他,轻轻点头。这过分投入的笑容,仿佛在司天台,东池宴,初相识。宝相夫人娇笑一声,朝司徒平含讥带讽说道:“想不到居然有此女子,前来探望你这灰头土脸的小道士。你小子,艳福不浅呐。”
司徒平心中慌张,急忙站起身,一脸正色说道:“宝相前辈,不是所有修真同道都热衷于阴阳双修。”
秦寒萼面不改色,大大方方走上前来,说道:“司徒道友,我听莹莹说你在这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跟绿袍祖师解释清楚就好了。”
司徒平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终于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承蒙秦道友挂念。可能我命中该有此劫,谁知道呢。”
秦寒萼摇摇头,打量这天牢说道:“如今正道昌明,任是谁都不应该遭遇这种劫难。”
宝相夫人冷哼一声。司徒平脸上写满苦笑,说道:“郡主金枝玉叶,哪里知道黎民百姓多灾多难的命数。”
宝相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眉头微皱重又舒展,插嘴说道:“你就是那个永安王爷的郡主,在司天台长大的仙林之光?”
一边说着,宝相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秦寒萼,脸上有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眼神之中似乎有诡异的光。司徒平忍不住咳嗽一声。秦寒萼冷冷看了宝相夫人一眼,说道:“仙林之光不敢当。贫道只不过是一心向道,绝不行差踏错罢了。”
宝相夫人居然哈哈笑起来,问道:“如此说来,你祖母乃是灵川长公主?”
秦寒萼点点头,一脸困惑地问道:“是又如何?”
眼见话题变得敏感,司徒平急忙打岔,笑嘻嘻问道:“如今猎狐大捷,雪野派正在送还各门各派的飞剑法宝,秦道友何不同往?”
秦寒萼转头,脸上绽放一个温暖的微笑,说道:“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随后的几天,秦寒萼、阿精、齐弘毅和甘莹莹等人驾起剑光,不停往来穿梭,前往四面八方,送还从天狐处缴获的各门派飞剑法宝。这一仗义举动得到了修仙丛林的热烈响应,所到之处,春风十里。与飞剑法宝一同交给仙林同道的,还有第一届雪野派火石山清谈会的邀约。于三大玄门正宗而言,清谈会是例行公事。一般由受到敕封的仙首主持。三大玄门正宗同气连枝,互相扶持,清谈会是仙林中的重要事件。雪野派这份清谈会邀约则平平无奇,寻常普通,难以引起仙林同道的注意。然而,和这份邀约一起扩散的,乃是火石山激浊扬清,将要在清谈会次日公开碎狐的消息。宝相夫人受戮,大快人心。因此,火石山清谈会邀约,响者云集。雪野派郑重其事,多方考量,将清谈会之期定在立冬。热度犹在,亦可充分准备。火石山上的众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一刻不停,议论纷纷,沸沸扬扬。从看守天牢的弟子有意无意的闲谈中,司徒平约莫知道雪野派的近况。九转长春鼎烈火熊熊,根基稳固。欧阳巧石倚仗深厚的灵力,再生麒麟臂。令司徒平感到意外的是,欧阳巧石虽然猎狐受挫,但深得绿袍老祖器重。绿袍老祖将关大伦承担的责任压倒欧阳巧石肩上,由他来负责九转长春鼎草精木灵供应。听说受到激励的欧阳巧石不屈不挠,气宇轩昂,一扫短暂的低落和阴霾,在修真之路耕耘不辍。光阴易逝,转眼立冬。司徒平感到自己本就不高的道行正在慢慢消失,就像夏天的树叶。五锴针逐渐发挥威力。沉舟侧畔,千帆竞过。今天阳光正好,属于适合清谈会的日子。火石山顶金乌观中,只见紫电青霜,仙气腾辉,宝物耀眼。秦寒萼作为尊贵的客人,往来穿梭。前去猎狐之战的各小门派、法宝失而复得的门派自然不会放过这刷存在感的大好机会,各派掌门亲临,给雪野派捧场。妙一真人和甘莹莹已经是雪野派的老朋友,赫然在列,谈笑晏晏。甘莹莹小小年纪,名声驰于仙林。她时时刻刻尾随在妙一真人身后,仿佛是她的人形挂件一般。秦寒萼隐约有所耳闻,这位点苍派的仙首已经说服掌门,虽不是遴选的年份,破例收甘莹莹为徒。这对师徒看到金乌观中的秦寒萼,满脸笑意,迎上前来。甘莹莹小跑几步,首先来到秦寒萼身边,活泼泼地叫到:“秦师姐好。”
从秦姐姐变成秦师姐,看来甘莹莹已经进入三大玄门正宗序列。传言果然并非空穴来风。秦寒萼并不感到惊讶。她轻轻拉着甘莹莹的手,笑盈盈说道:“好久不见,在点苍派可还习惯?”
甘莹莹腮帮鼓起,叽叽喳喳地诉说在点苍派甜蜜的烦恼:“我们玄门正宗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原来要精通阴阳五行、一灵不昧、开物成务的道行。考核合格后,才有资格行走仙林。”
秦寒萼点点头,说道:“积累外功可不是闹着玩的呀。一代代仙侠都是这样辛苦走过来的。”
甘莹莹满脸仰慕地说道:“秦师姐你真了不起,十六岁就取得行走仙林的资质,刷新年龄纪录。”
秦寒萼轻拍甘莹莹的肩膀,微笑倾听,开口道:“莹莹师妹不过一个月便进入角色,以后发展更是难以限量呢。”
甘莹莹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低声抱怨道:“这阴阳五行可实在是太难,累死我了…”妙一真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两人身后。她脸上的笑容充满慈爱。妙一真人半是严肃半是开玩笑地对甘莹莹说道:“这阴阳五行一直由峨眉派掌控,制定仙林标准。既然觉得不容易,还不趁机多多向秦师姐请教。”
甘莹莹眉头一皱,问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师父。”
妙一真人微笑摇头,手指点着甘莹莹,说道:“你呀!”
甘莹莹突然双手一拍,忍不住轻轻跳起,兴奋地说道:“寒萼师姐,我能去峨眉派修习五行阴阳之术吗?”
妙一真人拂尘轻挥,说道:“这有何不可。三大玄门正宗同气连枝,共同支撑起天下修真一脉。”
秦寒萼笑着说道:“师妹要来,自然夹道欢迎。”
甘莹莹拍手欢呼,忍不住跳起来,问道:“真的嘛?太好了!”
旁边一个满脸黑胡子的老道士看了甘莹莹一眼,示意她放低声音。甘莹莹吐吐舌头,调皮地笑了。金乌观逐渐变得安静,良辰吉时已到。阿精首席出现在演讲席上。只见她一袭修身水绿色道袍,头戴明晃晃碧玉簪,一双金色的小耳环,贵气逼人又不乏青春活力。阿精喜气洋洋,笑容可掬,开口朗声道:“热烈欢迎诸位仙林同道大驾光临雪野派。今天的火石山胜友如云,高朋满座。”
人群之中一个年轻的修真道友中气十足,回应道:“多亏雪野派擒获宝相夫人,为仙林删除这一大害虫!真是功德无量!”
下面众人群情激昂,不住称赞雪野派的功绩。阿精脸上的笑容巨大而又得体,必是由于从内而外的开心。今天的她容光焕发,格外光彩照人。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之后,阿精说道:“如今正道昌明,我雪野派秉天地正气而生,自当顺势而为,激浊扬清。为交流心得、开阔视野、印证道法,今天在此召开雪野派第一届清谈会。还请各位仙林同仁畅所欲言,不吝赐教。”
一位面色黝黑,双眼炯炯有神,留两撇小胡子的高个子道士说道:“天下修真之路何止千条万条。阴阳五行看峨眉,一灵不昧蝴蝶谷,开物成务有点苍。大家自说自话,岂不是乱套嘛?”
妙一真人德高望重,拂尘微动,起身说道:“青蚨道长所言,甚是有理。交流融汇,不比日常苦修,应有所侧重。你来我往,总是泛泛而谈,要有所凭借——万事万物,总得有个头绪。”
欧阳巧石站起身来,全新的胳膊外面是更加全新的道袍,刚毅自信的言语包裹着的是一颗踌躇满志的烈烈雄心。他不自觉地,竟比妙一真人矮了半截。他开口说道:“求仙之路,立足五行阴阳,勤修不辍,提升道行。也要行万里路,锄强扶弱,积累外功。这次心月山庄猎狐,便是一个极佳的例子。”
清谈会的走向,与秦寒萼所料相差无几,主题不外乎雪野派自我推销,向仙林立威,向三大玄门正宗邀功。然而,雪野派现存的三大首席,清谈会上却只见到两个。喜气洋洋,锣鼓喧天的火石山,下面的地牢中,却是一派凄凄惨惨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