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做九卿的青衣男子瞧见穿着一身素白衫子的槿妃,立马松开手,并往后退了两三步,耷拉着脑袋做出一副乖觉模样。槿妃身后家仆打扮的外男一溜小跑凑到青衣男子身后,趴在他肩头小声的问,“爷,您没事吧?这殿里的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侧头吹掉挂在肩头的一根枯草,青衣男子用余光瞥了眼家仆,抬手就要朝对方脑袋上劈去。“别别……别,动手粗鲁,”家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天地良心,小的没逃跑,小的见爷掉进去了,立马就替您去寻救兵了,这不……”家仆朝槿妃所站的方向努努嘴,“刚走到半道儿就碰着大姑娘了。”
青衣男子将自个儿的胳膊从家仆手中用力抽出,龇牙咧嘴的丢下一句,“小爷回去再跟你算账。”
话落,他抬头看了眼一脸严肃的素衣女子,恰好此刻槿妃的视线也正停留在他身上,四目相对,青衣男子痴痴一笑,心虚的唤了一声,“阿姐。”
槿妃没有应声,而是将目光转向还站在婢女月牙身后的江江,温声道,“宋嫔娘娘,听闻舍弟九卿爬了拂光殿的院墙,实在搅扰的紧,因家中孙字辈仅这么一个男丁,打小被祖父祖母捧在手掌心里惯着,适才而养成了副偭规越矩肆意妄为的性子,此番,我这个做姐姐的在这儿替九卿逾闲荡检之举给妹妹赔个不是。”
说到这里,素衣女子委身,见了一个越份的礼,江江忙以同样的礼回予对方。听闻阿姐的话,青衣男子似有不满,他嘟了嘟嘴,回过头看着身后家仆委屈的问,“小爷我有这么不堪?”
家仆先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瞧见自家主子骤然转变的脸色,他连忙将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话及此处,江江就算再怎么不聪明也听明白了这个从院墙上掉下来的纨绔子身份。而今将军府孙字辈唯一的男丁出自翎琊将军与其夫人,叫做九卿,周九卿。在各式各样的权力面前,最最有份量是兵权,大煜朝掌管数十万兵马的周老将军孙儿,光这一个名头打出去便是响当当的。凭着家族撑起的保护伞,莫说是区区一个嫔妃的院墙,就算他周九卿去爬中宫娘娘的院墙也不见得会落个什么惩罚,说不准宋芊芊还会搬个凳子放在墙根时刻提防着这位爷摔着。江江很识时务,她冲槿妃大方的摆了摆手,“不过就是爬个墙,算不得什么大事,哪里就需要道歉了,只是……”江江将目光转向穿着一身青衣的儿郎,面上略略显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周九卿一听对方话头拐了个弯,忙急急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江江抿了抿嘴唇,认认真真的嘱咐,“夜里千万别爬,本宫不好跟皇上解释。”
闻言,提着的一口气儿总算幽幽吐了出来,周九卿抬手将胸脯拍的啪啪直响,“娘娘放心,小爷……”猛然意思到什么,他旋即改口,“我很有分寸的!”
见宋嫔不计较,槿妃蹙着的眉总算一点一点舒展,她笑着看了看两人。江江本打算将这事儿就此揭过,但转念之间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抬眼看着青衣男子,“话说,这位小爷,你爬我这院墙是为了?”
“府里的人都说我阿娘认了位娘娘做女儿,我实在好奇的不得了,就想进来瞧瞧这位被我阿娘看重的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
周九卿微扬唇角,颊边梨涡浅浅。夙淮笑起来的时候,嘴唇勾勒起的弧度就像是精心丈量好的一样,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那一双略微上翘的丹凤眼仿佛一道无尽深渊,瞧一瞧,便像要堕进去一样。欢喜笑起来的时候,亦有两个绿豆大小的酒窝,即使他不笑,也已经很好看了,而他一旦露出笑靥儿,即便用风华绝代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是……儿郎的样貌美的太离谱,总教人觉着带了几分邪气。而周九卿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正午的阳光般灿烂,被将门权贵娇惯出来的男儿,除了掺着那么点浪荡公子的不羁外,举手投足间亦带了十足十的矜贵气儿,他眯起眼睛冲人咧开嘴角的时候,就像春日里一朵迎风渐开的牡丹,仿佛单望那么一眼,就能嗅到富贵味儿似的。“这样啊,”江江点了点头,复问,“那你为何不走院门处堂堂正正的进来?”
听见江江的问话,周九卿脸颊的笑容僵了僵,他摊出两只手尴尬的道,“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备礼。”
话儿脱口而出,好似怕对方觉得自个儿小家子气,他旋即又补充道,“宋嫔娘娘放心,该有的见面礼准少不了,我阿娘眼光不赖,她看中的人瞧着真真儿舒坦,赶明我一定带个大礼来。”
听见大礼这两个字,江江忙戳了戳不远处傻站着的婢女,笑着吩咐月牙用黑釉木叶纹瓷沏壶茶端上来。同周九卿和槿妃围坐在石凳上分茶的时候,江江轻轻叹了一口气,状似无意的道,“松阳银猴原该用上虞窑主亲自烧出来的青花瓷盏泡,如此方才显汤色,不巧的是那套青花盏碎了一只瓷杯,凑不成套了,现下只有用这黑釉木叶纹瓷将就将就。”
语毕,江江瞟了一眼方才信誓旦旦说要带大礼的青衣男子,忍不住在心里思量着自己暗示的到底够不够明显。周九卿接过茶盏,先是认真看了看茶具,又仔细瞧了瞧汤色,后抬起头来望着江江的眼睛实心实意的道,“我一点儿也不觉着将就,这黑釉木叶纹瓷与松阳银猴挺相得益彰的,极好。”
闻及此话,江江顿了顿,不禁暗暗替翎琊夫人担忧起来。生了个听不太懂女孩儿家弦外之音的儿子,这日后要如何讨妻子欢心?大煜朝掌管数十万兵马的周老将军孙儿,在昏礼方面约莫是要吃些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