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王澄便转了话题，“你近来身体如何？”
“相较于以前，去年的状况还不错，师父说我还能多撑些时日的。”苌离故作轻松地道。
王澄笑容浅淡，“这不是你想要的吧？”
“想不想要都是如此了。”
王澄明白，她所有的牵挂都在那个世界了，便问道：“到那一日需要我为你超度吗？”
苌离只当这是王澄的一句玩笑话，便道：“不必了，反正我也听不明白佛经，先生还是给我吹一曲春江花月夜的好。”
王澄不由笑了，“还好不是让我吹百鸟朝凤，我还真吹不出来。既然是你要的，我答应你便是。”
闻言，苌离也笑了。“今日是初一，也算是给先生拜年。已经打扰多时，这就告辞了。”
“我送你。”
“先生留步。”苌离推辞道：“我如今流言缠身，今日是借着进香的名义来的。万一给先生惹来非议就不好了。”
王澄最后看了苌离一眼，“好。那你自己出去吧，我就不送了。”
苌离回到府中时，阿渃果然还没回来，而自己的案上已经放着一沓贺帖了。
“长安城这种贵人遍地走得地方，我一个正七品就收些贺帖，这未免也太多了吧？”苌离向桑梓笑道。
“您如今可是红人，至于您到底有多红，看看这些就知道了吧？”桑梓道：“这里面还有不少请柬呢。奴婢已经看了一遍，那些不要紧的，奴婢和蓉娘就看着处置了。至于这些贺帖您得亲自回。至于大长公主的请柬您怕是拒不掉的。”
都在意料之中，苌离问道：“什么时候啊？”
“大年初二。”
“那不就是明日？”
“对，就在明日。蓉娘正给您准备去给大长公主拜年的贺礼呢。”桑梓道。
虽然知道过年自己必然会跑一趟大长公主府，可苌离却没料到会来的这样快。
与上一次一样，苌离到大长公主府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未到。
大长公主一见到她就笑道：“大过年的，阿离穿的也太过肃静了。”
事实就是苌离这身藕荷色的衣裙已是她最艳丽的衣服了。“让您见笑了，儿平日都喜爱素静些的衣服。”
“我就是随便说两句，阿离勿要紧张。”大长公主安抚道。
之后苌离便陪着大长公主闲聊，这暖阁里不是一般的热，苌离很快就出汗了，而她也注意到了，这暖阁内除了自己，其余所有人穿得都是夏装。
特别是大长公主穿的是一条诃子裙，外面是一件薄纱制成的广袖大衫。半透的薄纱下那如凝脂般丰润的肌肤若隐若现。
主人家都穿成这样，这暖阁里能不热嘛，苌离叹了口气。
大长公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很少体贴地道：“妍娘，带阿离先换身衣服，穿成这样她哪坐得住啊。”
就这样苌离也换上了一条诃子裙，以及薄纱制成的广袖大衫。与大长公主那身曳地的大衫比起来，自己这身倒是轻便了不少。
比起平日所穿的齐襦裙，这样的衣裙袒露了不少，不过能穿成这样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是绝对不允许穿成这样的，妓子虽然也可如此穿着，但那是为取悦来客之用，前胸还要再略低上几分。
突如其来地穿上这样一身，苌离很是不适应。从前自己的身份自然能穿，可那时年纪还小，不必如此打扮，现在这样的打扮，她就是觉得别扭。
妍娘安抚道：“苌大人日后这样打扮的机会多着呢，今日就当是练手了。”
等到苌离换好衣服随妍娘回去时，下人来向妍娘通报圣人和齐王殿下已陆续到了。
一瞬间，苌离全身僵住，穿成这样出现在齐王面前还没什么。可一想到她还有李稷在场，她就浑身不自在。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极其荒谬，明明也是正常穿着，怎么就莫名其妙觉得尴尬。
妍娘发现了她的异样，“苌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苌离在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把这身换下来的借口，然而，直至重新回到暖阁，她也没想出个能上台面的借口。
当苌离穿着这样一身重新出现在暖阁里的时候，李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过神来。真是不枉自己放了这么长的线，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与苌离真的有什么，然后姑母这里立马就有了动作，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自己与二哥已经势如水火了，姑母却还要用一个女人，在他们之间再添一笔新账。
虽然终于看清了姑母的意图，可李稷心中却是寒意与悲凉并涌。
当初多少人反对自己这个幼子上位，但姑母对自己的支持可谓是倾尽全力。可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曾是储君人选都会被新帝猜忌，从那一刻起自己便再无退路了。
登基之后，姑母对自己虽是尽心辅佐，可她也扶植起了二哥。到最后，姑母才是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
想到此处李稷看向了李秩，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也正看着他。
兄弟俩对视许久，两人都已明白了对方心意，这场早已开始的游戏是停不下来了。除非处于进攻方的李秩能停下来，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李秩是绝不会退让的。
在对方收回目光之后，李稷仍然看着自己的二哥。何苦呢？现在停下来你还有退路的。这一瞬间的软弱被李稷迅速压了下去，因为他十分清楚，对于至尊之位的执念早已融入二哥的骨髓，至死方休。
李稷用余光看着苌离缓缓落座，忍不住叹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境地？无论你是谁都逃不开了。
事实上，当苌离再次回到暖阁时，她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可她不明白，对这注定要骨肉相残的两人，大长公主为何还要再添一把火。至于大长公主为何要用自己来添火，苌离更是不明白，毕竟大长公主可以选的人很多。她不会看不出自己根本没这个兴趣，而有这个兴趣的人却是一抓一把，总会有那么几个合适的。
既然人已到齐，身为主人的大长公主便吩咐开宴。
李稷已经不记得从何时起，来大长公主府就成了一件苦差事，不过这回倒是例外。
他一直兴致盎然地看着苌离，对她来说，现在也正在应付一件苦差事。虽然苌离的举止神态与往日无异，但李稷十分确定她不是看起来的那般淡定，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开溜。更有趣的是，对于自己现在这身打扮，她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要是现在只有她与自己，她那脾气早就上来了。想到这里李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给了她太多的纵容，以至于私下里她跟自己甩脸色都成了家常便饭，自己不仅从未动过气，还觉得有意思的很。
李稷暗自笑了笑，从来不知自己的脾气居然能好到这种地步。若是换个人，自己还能不能有这样好的脾气，思来想去，李稷终是没想出还有谁能让自己有如此好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