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秩入殿行礼过后就未发一言。即便苌离方才大杀四方的时候李秩也根本没有看她,反而是一直注视着李稷。此时李稷抬头,兄弟二人的目光恰好对上,李稷对他露出一个哂笑,复又低头去批奏折。
忍无可忍的太尉白崇勋终于开口了,“就算苌佥事用了西境所有土匪的马匹粮草,那也不够此次出征所需吧?”
终于有大鱼上钩了,苌离一脸坦然地道:“其余军资,是下官自掏腰包。”
“你罚俸三年之期未满,这钱是哪来的?”白崇勋步步紧逼,道:“就算圣人私下补给你了,可此次征讨匈奴是突发状况,你是如何未卜先知带上这笔巨款的。”
不愧是与大长公主相争多年的白太尉,苌离心道,幸好自己坑蒙拐骗的事情干得多。
“请太尉稍等片刻,下官这就跟您解释这钱是哪来的。”苌离恭敬答道之后又对肃庸道:“请肃公公帮下官准备笔墨。”
在肃庸准备笔墨的时候,李稷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他原本以为苌离会写下如假包换的“张草”,可在苌离落笔写下两笔之后,李稷就被发现自己猜错了,她写的居然是妘体。
李稷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苌离,这婆娘是在报复自己截胡,不过她一定还有后手,让所有人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在场之中包括周相在内,有好几位都是书法大家,他们都被这一手好字所吸引。
“诸位大人应该有人看过下官在会试时替方大人誊抄的试卷,今日下官就请诸位再好好看看,下官所书的妘体。”待墨迹干透,苌离先将字送至周相面前,道:“久闻周相是书法大家,请您先过目。”
事实上在苌离拿起了这幅字的时候,周相就已经注意到这幅字与真迹十分相似,此时仔细看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若非亲眼所见,他一定会认为这幅字是真迹。
在得到周相肯定之后,在场之人传阅起了这幅字。几个曾任会试主考的人无不惊诧,虽然他们知道方弘济的试卷是由苌离代笔的,即便他们之中有人见过妘氏二公子的真迹,可会试试卷那么多,他们没那个功夫仔细去看苌离的妘体。此时当他们认真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苌离的妘体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白崇勋倒是面不改色,继续发问:“不知是何人买了你这幅春江花月夜呢?”
“太尉说笑了,不过是攻打匈奴一部而已,且已经用了土匪们的马匹粮草,剩下的军资何需这么多呢?下官随便用妘体写几笔就能凑够钱了,况且以下官第一女进士的名头,弄些钱也不是什么难事。”苌离一脸惭愧地道:“虽然这么干有失体统,但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太尉体谅,毕竟这是下官所能想到的,最体面的办法了。”
再度去批阅奏折的李稷也忍不住吐槽起来,你这回出去干的事情跟体面有何关系?!
众人都知道上一个能把太尉气到脸变绿的是圣人,这圣人的女人就是第二个。不过太尉大人显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苌佥事亲自剿匪的时候已是年后了,那时咱们已经与匈奴右谷蠡王部开战了,你是从哪弄到人随你去剿匪的?”
空气突然凝滞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时苌离手下只有身边的护卫,这些人根本不够她去剿匪。
苌离觉得李稷的难缠应该随母家,看看他舅父这个德性就知道了,她还是回头看了眼李稷,这一眼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就是她在向李稷求救了。
可惜李稷还是头也不抬地扔给她一句,“你捅娄子的时候干嘛去了?”
这话在苌离那里的意思就是不必给太尉留情面了,于是她拿出了先前那份万民书,还有郭乔为她写好的奏折,直接参了西境各州官府不作为,使得百姓不堪匪患,只得自发剿匪。
这个大雷总算是把李稷炸得抬了头,他知道这奏折一定是郭乔代的笔,不过在旁人看来,这苌离这是有备而来。
奏折递上去之后,苌离还一脸为难地道:“此事臣也很难办呐,百姓们诉求无果,万民书到了臣这里,臣又不能视若不见。陛下您一向爱民如子,臣到底是您派出去的钦差,置之不理这不合适。可臣只是去诏安的,剿匪那根本不是臣能干的差事。”苌离一脸为难。
李稷似笑非笑地道:“让你一个能把土匪抢了的人去剿匪,是为难你了是吗?”
“陛下,臣若是没有能抢土匪的本事,此事是绝对不敢应承下来的。”苌离一脸正色地道:“而抢土匪实在是无奈之举。”
“然后你就带着三百人,在几日之内把盘踞多年的土匪给剿了?”白崇勋紧盯着苌离道。
“回太尉,此事下官也很是意外呢。从没想过这些土匪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但凡当地的驻军长点儿心,何至下官出手呢?”
李稷伸手摸摸了自己的脸,有人的脸现在应该挺疼吧?
苌离接着对白崇勋道:“太尉,随下官去剿匪的人就是这么来的,下官解释清楚了吗?”
众人再次见到太尉的脸又绿了几分,根据朝制太尉府上可有三百府兵,苌离偏偏就找了三百人把此事做了,万民书放在这里,且这些人的确是剿匪结束后就地解散,抓不住把柄。自大长公主失势后,圣人的朝堂实力大涨,即便自己强行说苌离这是在谋反,圣人那里是过不去的。
“如此说来,苌佥事这趟出去除连抢带骗,就没做什么是吗?”白崇勋道。
沈桢接过话去。“太尉此言差矣,苌佥事这趟出去最初是为查禁阿芙蓉的,这差事不是办得挺好嘛。就算她的行为多少丢了些朝廷的颜面,实属无奈之举。好在都是私下办的,面子上都还过得去,此行就算是功过相抵了。”
眼见找不了苌离的大麻烦,有人立刻进攻转了方向,御史大夫出列道:“就算如此,苌佥事行为出格,枢密院都承旨也有御下无方之罪,请陛下处置。”
苌离没想到执失善光居然会被自己连累,这一点她是无可辩驳的。
李稷看到了苌离的眼神,却不做任何回应,而是直接点了名。“执失,此事你如何说?”
“臣的确御下无方,恳请陛下责罚。”此刻执失只有一个选择。
苌离无比愧疚地看着一直对自己照顾颇多的都承旨,她的所作所为终究是连累了旁人。
几乎就在同时,李稷突然对苌离道:“现在知道后悔了?”这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帝王的架子。“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在外人面前收敛些?”
“请陛下责罚。”苌离顺势跪地请罪,且态度诚恳。
“执失不必请罪,她什么德性朕一清二楚,你这种老实人可管不住她,是朕为难你了。”李稷亲自上前扶起执失善光。
“陛下言重。”
在执失善光起身后,李稷就扔给苌离一句,“你,给我跪好了。”
“是。”苌离直起身子跪好。
李稷又起身行至御史大夫面前,道:“你们之前不是一个个都说这婆娘是朕的人吗?怎么这会儿就是执失御下无方了?她上回进枢密院的大门是多久之前来着?说起来这婆娘可从来没在枢密院里撒过野,若是把她放到你们手底下,谁觉得自己能让她不作妖的?站出来,朕瞧瞧。”
苌离在内心对李稷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又到他做好人的时间了。
一阵沉默之后,李稷接着道:“既然都没这个本事,那就都少说旁人无能。”
白崇勋见状立刻接过话头,“既然如此,陛下还是将苌离纳入宫中,如此一来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