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林毕恭毕敬接过衣裳,一边赞叹这衣服织工之华美,一边感谢太后恩典之厚重,却见凤椅上的太后叹息一口气,道:“不瞒你说,这衣裳原是哀家的侄女,先皇后贺兰明月的旧衣。”
听到贺兰明月几个字,姜宝林拿着衣裳的手动作一顿,周身不自觉战栗一下,连忙将衣裳退还到菱叶姑姑手中,跪下谢罪道:“太后恕罪,臣妾身份卑微,如何穿得先皇后旧衣?”
萧月眠悄悄抬头,偷看姑母的脸色,见她面色平静如常,道:“这衣裳原是她未当太子妃时所穿的,如今你是天子之妃,哀家将衣裳送给你,并不算逾越。”
“更何况,你这孩子很合哀家的眼缘,看你刚刚眉飞色舞和哀家闲谈,就仿佛看到明月当年的样子。”太后往椅子上靠了靠,继续道:“这衣裳,是哀家给你的赏赐,过几日中秋宴,你一定要穿上这件衣服,给哀家看看。”
这几句话,说的萧月眠心头一暖,这些年过去了,原来姑母还没忘记她。
姜宝林喜不自胜,接过衣裳行了大礼,太后这才挥挥手,“说了这么久,哀家也乏了,你且回去好好准备吧。有了明月的衣裳,哀家料想你中秋宴上定可以一鸣惊人,这是哀家给你的奖赏,也是给那些小人的惩罚。”
姜宝林便起身告退,带着萧月眠喜盈盈走出寿康宫。
刚出寿康宫的门,便见尚宫局的宫女端着钗饰从她们面前走过,从宫女的闲谈中,萧月眠隐约听到风声,知道赵洹欲做顺水人情,赏各宫妃子一人一支钗饰。
“萧月眠,你可真是神了。”捧着贺兰明月的旧衣,姜宝林心花怒放,一路上都在夸赞萧月眠如何神机妙算,如何会审时度势,末了还欣喜道:“你可真是我在宫中的法宝,有了你,再难的困局也难不倒我了。”
“早知道你这么厉害,一进宫门我就该与你交好。”她又说,“不过现在也好,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嘛,你说对吧?”
萧月眠一心都在那件衣服上,忽的回过神儿来,想起姜宝林从前百般瞧不上这个已死的先皇后,如今却因为得了一件旧衣眉飞色舞;又想到她从前与自己处处作对,如今用得上她,便换了一副嘴脸,而自己要与此等首鼠两端,虚与委蛇之人为伍,不觉心生几分厌恶。
总而言之,这姜宝林,实在是一个靠不住的人。日后行为处事,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思及此,她挑着眉,揶揄姜宝林道:“交好可算不上,宫中哪有真感情,咱们俩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我帮你排忧解难,你保我行走深宫,咱们俩是互利共赢。”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姜宝林还沉浸在领赏的狂喜中,自觉忽略了她话中的锋芒,连连附和道。
两人行至绮竹阁,见秦保正带人等候在宫门口,遥遥见到姜宝林和萧月眠,一路小跑道她们面前道:“奴才奉皇上的命令,将御赐的钗饰送来给宝林过目。”
姜宝林更是喜不自胜,见秦保身后的人呈上来两支簪饰,一支通体赤金,雕牡丹花样,下方缀珍珠数枚,看起来华贵非常;另一支则是碧玉雕琢,顶端一点雪白,雕成荷花样式,浑然天成,巧夺天工。
姜宝林倒是听说皇上要赏钗饰,却好奇为何送来两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一个妃嫔只有一支,秦公公何故送来两支?”
秦保笑眯眯道:“回宝林娘娘,这支牡丹金钗是娘娘您的,而另一支荷花碧玉簪,是皇上格外开恩,赏萧姑娘的。”
萧月眠有些吃惊,“我、我也有赏?”
“还不止呢!”秦保说罢,拍拍手,几个小太监上前,端着一件浅碧色衣裳上前,道:“这也是皇上赏姑娘的,让姑娘中秋宴上穿。”
萧月眠头都大了,偷看一旁姜宝林的脸色,心里暗想赵洹真是多此一举,怎么净是做这些让她出风头的事?她一个小宫女,风头出多了必要遭祸,他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
等等!萧月眠心头一凉:莫不是赵洹故意的,一门心思让她出风头,然后惹妃子们红眼,让她被群起而攻之?
太恶毒了!
无奈之下,她硬着头皮接过赏赐,道:“奴婢谢赏。”
待秦保离开,端着衣裳的萧月眠朝姜宝林挤出一个笑来,小心翼翼发问:“你……不会已经想好怎么整治我了吧?”
四下无旁人,姜宝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反问:“我是有多想不开,才处心积虑和皇上喜欢的女人作对?”
“什么皇上喜欢的女人,这都是假象,他真实目的分明是让我引起众怒……”萧月眠正想把赵洹的恶毒心思娓娓道来,却被姜宝林堵住嘴,听她幽幽道:“放心,我想得开,皇上不是我一个人的枕边人,与其把他推到那些女人的怀里,还不如把他送到你怀里。”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萧月眠捧着赵洹的赏赐,如同捧着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心想她再没出息,也不会在一个男人身上折倒两次吧?
“虽然贺兰大人对你青眼有加,但比起一国天子,贺兰大人不见得就是你的良人。”姜宝林一副大度模样,“倘若你愿意,咱们二人可以一同侍奉皇上,共分春恩。”
萧月眠连忙拒绝,“别别别,我可不愿意。”
“你有你的打算,我不便多劝。”姜宝林径自走进屋里,展开太后所赠的衣裳,左右比划两下,欣喜道:“能不能一鸣惊人,全指望这件衣裳了。”
前世她身形纤弱,所以衣裳尺寸颇小,尤其是腰肢和衣袖尤为纤细,而姜宝林体态丰腴,为了穿上这件旧衣,自中秋宫宴前几日,姜宝林便节食瘦身,终于在宫宴当日穿上这件衣裳。虽然脸色憔悴些,但有了脂粉遮掩,反而多了些羸弱的病态美,使人不免怜惜。
到宫宴当日,萧月眠脚上的伤已经无虞,伤好了,她也没了避而不去的借口,便在姜宝林的催促下,换上赵洹赠她的浅碧色衣裳,为了不出风头,她头上除了那支碧玉荷花簪,再不装点一物,无奈这张脸天生美色,纵是不施粉黛,也有清水芙蓉之态。
当夜,清瑶台上,各宫妃子都已到齐,唯独却绮竹阁的姜宝林。
“人都齐了,怎么独不见绮竹阁的姜宝林呢?”说话的是已经降为冯婕妤的淑妃,她身穿太后所赠的宫装,傲然道。
禧美人笑而不语,朝冯婕妤递了个眼色,两人相视一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难为各位姐姐念着臣妾,不巧臣妾宫中有事,来得迟了。”
清瑶台外传来姜宝林的声音,众人闻声而望,见姜宝林一身榴花色的华服,头戴牡丹金钗,淡妆浓抹,体态婀娜,盈盈入殿。
冯婕妤一眼看出不对,指着姜宝林的衣裳质问,“你真是胆大包天,为了博皇上青眼,竟然不穿太后赏赐的衣裳?”
“冯婕妤糊涂了,臣妾今日所穿的衣裳,正是太后所赠。”姜宝林高昂着头,冷冷回敬道。
此言一出,四周均是一阵寂寥,偶有窃窃私语声,十分嘈杂,听不清到底说些什么。
“真是有趣,按理冯婕妤并未见过太后赠臣妾的衣裳,怎知这件不是当日在尚宫局所领的那一件呢?”姜宝林咄咄逼人的发问道。
冯婕妤自觉理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忿忿饮了一口酒,此时恰听得殿外通传,太后皇上驾到。姜宝林连忙入座,萧月眠则躲在她身后,尽可能不引人注目。
赵洹穿一身暗红色朝服,跨步而入,他一旁是太后,而太后身边,竟跟着官服加身的贺兰朗。
众妃嫔起身问安,赵洹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萧月眠,随后目光稍移,落到她身边的姜宝林身上,竟是一怔。
怔住的不仅是赵洹,还有太后身边的贺兰朗。
太后适时开口道:“哀家见这孩子聪明伶俐,性子又真率可爱,颇有明月年少时的风采,便将这衣裳赏赐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