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灯依稀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谢芳找到我父亲，希望他能出面，可是师父你从来没有告诉过父亲前朝的事，所以父亲自然认为是谢芳在胡言乱语，甚至报官要抓他。而谢芳恼羞成怒，干脆灭口。”
归一刀却选择摇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后来找到谢芳时，他告诉了我其余的事，唯独和太子有关的，他没说。”
“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芳杀我生身父母，这仇，不共戴天！”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彻夜长谈的两个人也不觉得累，火炉里的煤炭都烧得泛了白，火光在一点点熄灭。
归一刀饮了一口凉茶，到了他这个年纪，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程千灯此时的想法，觉得不过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千灯，你还小，经历的事情也少。我刚带太子走的时候，不明白凤后为何特意嘱咐我，日后不让我告诉太子这些事情，要让太子做个普通人。”
程千灯也不理解，明明已经恨到了极致，趁还有机会的时候，为什么不复仇，反而让自己的后代放下呢？不过她没有言语，只是站在一旁听归一刀解释。
“冤冤相报何时了。”归一刀站起来拍拍程千灯的肩膀，和每一次传授她精妙刀法前的神态一样，语重心长地说，“竹朝覆灭之前，六名侍卫里，除了我和周备，另外四位，都是名门之后，竹朝对于他们而言，不是一个朝代那么简单，而是过去尊贵身份地位的象征。”
“人一旦接触到权力之后，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它。荣华富贵也是，他们想要恢复过去的生活，这就是他们要复国的目的。”
“凤后出身普通，短暂地尝到了荣华的滋味，也体会到了背后的代价，她不愿意太子背负这些，也不愿你，背负这些。”
归一刀静静地看着程千灯，二人间的空气似乎停止流动，外面的太阳升起，朝晖渐渐洒满茅草屋，一派祥和的秋日风光。
程千灯从禅房回到书房休息，几天几夜的奔波，再加上昨夜了解所有事后内心的震撼，她累了，身体四肢渐有酸痛，眼皮也快睁不开，躺在床上，一闭上眼仿佛就能进入梦乡。
可是她的脑子是混乱的，心是迷茫的。
昨晚之前，她还不过是京城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一位朝廷暗探的妻子，一名宫门司的高手。转眼间，她竟成了传说中的前朝公主。
追查了十五年的杀母凶手，最后却不得不说，是她自己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师父最后告诉她，太子被杀前对谢芳早有防备，提前让亲戚把她带走，几经辗转，她被京城的程氏夫妇收养。
程氏夫妇待她极好，程千灯越发对以往那些认为父亲哥哥待她不亲近的想法感到自责，如果没有他们，她根本活不到今天。程家给了她一个没有过去的开始，将她视为掌中宝，除了没有母亲的爱护，她有一切，甚至还要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程千灯只觉得悲哀。前二十年里效忠的齐朝，开国皇帝竟然是灭其国、杀其亲的逆贼；本该视为一家的凤凰教，教主却是杀害她三位至亲的凶手，如今白无敌还在他们手上！
程千灯迷茫极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选、该怎么做，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的身份。前朝公主竹月？可前朝已亡；大齐百姓程千灯？可她毕竟流着竹氏的血液。
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没有力气得到个答案，程千灯睡了，睡之前，她脑海里仅有的一个想法就是——救出白无敌，这也是她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变，唯独白无敌在她心里的位置不会。程千灯现在算是没了亲人、朋友、身份，可是不知为何，她坚信无论她是谁，白无敌都会待她如常，而她，也对白无敌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至于那些纠结的选择，程千灯暂不理会，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命运本身就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饱饱地睡了一觉，程千灯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救白无敌要紧，不过填饱肚子也很重要，总不能救人之前先把自己饿死了。
归一刀在厨房里准备了好些干粮，此刻正在打包，看到程千灯急急忙忙从书房跑出来，便挥手招呼她。
“千灯，这里。”
“师父？”程千灯嗅到了玉米饼的香味，是那熟悉的味道，顿时脸上跟开了花一样开心，“你做了玉米饼？”
说话间，程千灯已经从还没来得及打包的玉米饼里抽出一张，也不怕烫，左一口又一口啃起来。
归一刀看着程千灯毫不注意形象的吃法，伸出手在其脑袋上敲了几下，佯怒，“我之前这样教你的吗？愈发没有样子了。”
程千灯嘻嘻一笑，奉承说，“还不是师父做的玉米饼太好吃，勾的我这胃把那些规矩做派全给消化了，只剩下大快朵颐的胃口。”
归一刀剩了两张饼在外面留着给程千灯当晚饭，把其余的都打包好后，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今晚就去南山，虽然他们抓你那相公”
“白无敌。”程千灯怪听不惯‘相公’这个称呼的，赶忙告诉归一刀他的名字。
“嗯，虽然他们抓白无敌的目的在于引出你，暂时不会伤害他，但你一直不出现，我也料不准他们会做什么，所以，我们还是尽快把人救出来。”
津津有味啃着饼子的程千灯严肃地点头，突然她又想起来什么，“师父，不仅我们要救白无敌，他的两个伙伴也要救他。”
“梅花三弄？”归一刀一蹙眉，即使他不是凤凰教，可是对‘梅花三弄’也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如果不是因为程千灯，他断然不会出手救白无敌的。
程千灯感受到了归一刀的警惕，声音也弱了下去，慢慢解释说，“另外两个分别是弄墨和弄红，他们先去了南山查探情况，我来请师父你出手相救，最后在南山会合，一起救出白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