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衡每讲一句话,苏荷总能立刻反驳,让他无话可说!
平素开朗热情的苏荷,怎么在谢玉衡面前变得锱铢必较,老是让他下不来台?
显然,两人之间有特别的情愫,才会变得与往日不同。
“二娘,你来帮我把果子挑拣一遍,免得某人说我们好坏果子不分全混在一起,赚黑心钱。”
言毕,苏荷朝着谢玉衡翻了个白眼。
谢玉衡:到底是谁喜欢阴阳怪气的?我这会儿可没说话!心眼比针眼还小的苏五娘,惹不起。
苏荷进柜台拿起了一杆秤,开始称一小篮子石榴。称的铁钩勾住了提篮处,她推动秤砣到合适位置,使得称保持平衡。
“一斤、两斤、三斤……”
穆与棠从箩筐里往竹篮里拿石榴的动作不停,随口问:“五娘,那一篮子石榴,到底多少斤?”
“大概三斤六两吧。”
“才三斤六两?”穆与棠掂量一个石榴挺重的,那一篮子得有上十个,少说也有上十斤,怎么才三斤多呢?
谢玉衡一眼就看出那不止三斤多石榴,又不好直接明说,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荷气得吹鼻子瞪眼,“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会认称。”谢玉衡直言不讳道。
“你才不会认称呢!”
“说你不会认称还不服,那我来看看到底多少斤!”
谢玉衡走近一看,很快就报出了斤数:“十三斤四两。”
十三斤四两,跟穆与棠猜的上十斤较为相近,应该是准确的。
苏荷却不那么认为,“谢典军,你别逮着机会就说我这不会那不会的,我在内廷经常称果子,绝不可能认错。”
“苏五娘,你会不会认称,我没必要跟你争。但是,我现在想跟你讲讲为什么是十三斤四两。”
“你讲就讲,难道你还能把斤数讲多了不成?”
“你这杆秤,是二十斤的称。”
“这我知道,大星为一斤,中间的小点点是一两。”
谢玉衡点了点头,再道:“你再看看这有两根提绳,一根提绳是二十斤的,另一根提绳只能称五斤。你只用了五斤的提绳,怎么可能称得对?”
苏荷认称只看那些星星点点,没注意过还要分提绳的?
她换了另一根二十斤的提绳,仔细数斤数,还真是十三斤四两!
卖果子的不会认称,真是羞死个人!
苏荷怕再献丑,心生一计,对着谢玉衡道:“谢典军,你不是什么都会么?那你要是能在一柱香的时间里,把这些果子全部称完,我给你十两银子!”
“给银子倒不必,以后改口喊我谢三郎就行了。”
只是改个方式叫人,对苏荷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便一口答应了。
随即,她点了一根香,正式开始计时。
“苏五娘,这么小的称,要把箩筐里的果子分成一篮篮的,熬个通宵也称不完。你去肉铺借一杆大秤来,你我直接挑着箩筐就能称。到时候,再把空箩筐称一下,把箩筐连果子的重量,减掉空箩筐的斤数,便是果子的斤两了。”谢玉衡指点道。
苏荷一脸惧色,“那些屠夫凶神恶煞的,我才不敢去呢!”
“得得得,我去借。”
谢玉衡大步流星地走了。
过了片刻,苏荷轻声问:“王爷,谢典军到底什么出身,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事情?”
“许是他爹走得早,为了早日撑起一个家,迫不得已成全才的。”李宥答道。
“原来谢典军是个没爹的孩子啊,那怪可怜的,以后我不能那么欺负他了。”
谢玉衡左肩扛着大称杆,右手拎着沉甸甸的大秤砣,恰好走到苏家果铺,听到苏荷说“以后我不能那么欺负他了”,顿时比吃了蜜还甜。
算你有点儿良心!
他踏进苏家果铺的门槛,放下秤砣,招手道:“苏五娘,我先教你这种大秤怎么认。”
“我一个人怎么挑得起来大秤?铺子里没个男人真是不行。”
苏家果铺没个男人真是不行!
谢玉衡心头微动,板着脸说:“若你实在找不到人帮忙,等我早晚有空的时候来帮你称一下,免得你稀里糊涂地乱卖。”
苏荷这回没有反驳,而是听从谢玉衡的吩咐,找来一根扁担,将扁担穿在麻绳一般粗的提绳上,为称重做准备。
这一场小小的赌注,显然会以谢玉衡赢了而告终。
“谢典军,大长公主说要我买什么来着?”
大长公主压根没吩咐买任何东西!
谢玉衡心想王爷肯定是想找机会跟穆二娘一起逛逛东西市,便随口胡诌道:“王爷,大长公主常用的藻豆,大长公主府没准备,好像说是穆二娘知道在哪里买,不如您叫穆二娘一起去。”
藻豆?
大长公主用的什么藻豆,只有近身伺候的东陵知晓,穆与棠在昭德观做木工活学制香养白孔雀,不曾伺候过大长公主洗澡,哪里晓得她要什么藻豆?
李宥柔声邀请:“那就有劳穆二娘陪我走一遭。”
“我……我……”穆与棠支支吾吾的,为直接开口拒绝而感到难为情。
苏荷催促道:“二娘,这里有谢典军跟我一起称果子,你只管陪王爷去给大长公主买藻豆。要是没买到,大长公主怪到你头上,反而遭罪。”
连苏荷都发了话,穆与棠更没理由在苏家果铺里磨蹭,便落后李宥数步,像个婢女一样追随着他。
“我原以为苏五娘像你一样事事审慎,开起铺子来得心应手,哪知她竟是半桶水,开一家果子铺,实在够呛。”
事事审慎的穆与棠,酒肆还没开起来呢!“王爷过奖了,五娘虽说看起来不太懂经商,但她很会挑选果子,只要价格实惠果子又好,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倒也是。”
太阳火红斜挂在天上,却像蒙上了一层灰纱,温暖不再。行人或拎着手炉,或缩在斗篷里,行色匆匆。
“谢典军再过两年就到了而立之年,曾在及冠时娶了邻家小娘子,不想一年后她难产而死。一晃过了数年,想给他做媒的多得是,终是没定下来。如今,我看他对苏五娘有几分意思,你也可以探探苏五娘的口风。若是两人真合得来,早日撮合也好。”
谢玉衡老成持重,常常被苏荷抢白得无话可说,明显是让着她;而苏荷性子大大咧咧的,有个心思细腻又体贴的男人帮忙,日子会舒心多了。
穆与棠对瑞亲王李宥的提议颇感赞同,“王爷,我记下了,有空会找五娘谈心的。”
“大长公主已回了大长公主府,临行前交代,你想在王府或大长公主府住,都随你的意,她不会干涉。”
大长公主府,是大长公主的地盘,穆与棠去了,只怕会像在昭德观一样,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是好去处;
瑞亲王府,是李宥的地盘,他倒是会护着她。但是,瑞亲王妃已然晓得她跟王爷有些不清不楚的,再呆在王府,便有些死皮赖脸之嫌。
是以,她再三斟酌,开口道:“多谢大长公主和王爷的好意,既然大长公主不再管我,那我就当是还俗了,自然不好再去贵府叨扰。待暮鼓敲响,我便去跟苏五娘回去同住。赶明儿个去昭德观取了箱笼,再觅住处。”
“等住处定了下来,你便开始着手于开酒肆一事?”
“是呀,不然坐吃山空,没多久就得喝西北风了。”
这时,鼓楼上开始敲响了暮鼓,穆与棠也不知附近哪有卖藻豆的,犹豫着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尽早回苏家果铺。
李宥看她频频往鼓楼的方向觑看,便道:“快要宵禁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再回苏家果铺,只见谢玉衡在柜台里动笔墨算账,苏荷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王爷,穆二娘,你们回来了。”谢玉衡打招呼道。
李宥微微颔首,“算清楚了么?”
“都算清楚了,苏五娘半卖半送,取了个整,一共是二十六两银子。”
这么多果子,才二十六两银子!
忒便宜了!
“苏五娘,我出来得匆忙,没有带现银。待会儿马车送这些果子回府,你和穆二娘也一齐去,账房会付你们银子。”李宥骑马定会快一些,提早吩咐账房多添些银两。
正中苏荷下怀!
“王爷,我本打算另雇马车送去瑞亲王府,既是你们有马车,那我把果子抬上马车,稍等会儿就去了。”
语毕,苏荷在一箩筐石榴旁扎了个马步,双手提拎起来箩筐搁在右腿上,再一咬牙,直接放在右肩,步划稳当地往外走。
这一箩筐石榴得有近百斤,苏荷一个小娘子竟说扛就扛,说走就走?好大的力气!
李宥和谢玉衡如被雷轰电掣,愣在原地。
饶是穆与棠听惯了苏荷自夸力气大,头一回看她扛这么重的箩筐,不禁心惊胆颤,忙在旁边护着,“五娘,你小心点儿,甭闪着腰了,咱们一起抬。”
肩扛上百斤石榴,苏荷有心想轻松答一句没事,怕泄了一身力气,只挤出个浅笑,便把石榴扛上了马车,再一身轻松地回铺子,继续扛第二筐果子。
谢玉衡挡在她面前,拱手道:“苏五娘力大无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失敬失敬。”
“这会儿晓得我厉害了?那你还不让开?”
“苏五娘,外头的车夫和行人都看着呢,我这么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动手,专门让你干重活,算怎么回事?你一边儿歇着去,我丢不起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