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便于下山,穆与棠和茗韵的箱笼都没要,只捡了较好的衣裳和金银首饰等贵重东西,装进小包袱里,其余的东西全都送人了。
两人轻装下山,见柳尚食左手挎着一个小包袱,右手拎着一笼孔雀,相视一笑,坐上了马车。
白孔雀们散养惯了,被装在笼子里有些不乐意,又被放在狭仄的牛车里,全都扯着嗓门哇哇乱叫。
寻常鸡叫鸭叫之类的声音,除了吵一点也没什么,但孔雀们一个赛一个叫得厉害,传进众人的耳朵里,便成了婴儿们啼哭。
车夫是眼见着三位娘子带着孔雀们上了牛车,绝没有什么婴儿,已猜出孔雀的叫声就像婴儿啼哭。
虽然心知肚明,但在耳边吵个不停,难免烦躁,两次在分叉路口走神,多绕了好远的一段路,他不免有怨气,“三位娘子,你们能不能想法子让它们别叫了?这叫了一路,你们坐在牛车里是不晓得,行人都以为我从哪里拐了一帮婴儿,个个面色不善地盯着我。”
穆与棠拿出一锭银子,亲手递给车夫,并给他出了个好主意,“但凡行人盯着你和牛车看,你就说牛车里有两个刚降生的小娃儿,正发着烧,才啼哭不止的。只要你这么说,我想他们不仅不会怀疑你,还会给你让路呢。”
车夫一想也有道理,为了能把牛车赶得快一些,好让耳朵早点不受孔雀奇怪叫声的折磨,一边甩着鞭子抽在牛身上,一边嚷道:“大家让一让,小儿还未满月,发着烧,赶着进城看大夫,麻烦都让一下路。”
这些话不断地重复着,牛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竟宛如上了官道,行人们自发让路。甚至进了城,牛车也畅通无阻,一直到了延康坊的广福寺才停下。
穆与棠给出高一倍的车费,喜得车夫美滋滋,“小娘子,以后你要是要雇车,还找我。”
穆与棠含糊地应了声,便跟茗韵和柳尚食分别拿下小包袱和白孔雀笼子。
三人经过苏家果铺时,穆与棠介绍道:“苏家果铺是好友苏五娘开的,待她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阿棠,旁边这个空铺子,便是你的?”柳尚食问。
穆与棠颔头称是,将早已拿来的钥匙,打开了铺子的门。甫一推开门,便有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茗韵赶紧将窗户全支了起来,好好地通通风。
铺子里除了一把扫帚外,空无一物,满地灰尘。
柳尚食咳了几声,忙跑到外面吐纳了几口气,才道:“阿棠,我原以为你要开酒肆,是开在西市里头的。延康坊离西市虽近,到底不是在西市里面,往来的客人也少,在这儿开酒肆能行么?”
“能!”
一则穆与棠的亲爹——穆仲达开的穆氏酒肆,就在西市里,她重开一家,怕被客人混淆,开在西市外的延康坊里,哪怕打响了名声,熟客也能区分西市里的穆氏酒肆和延康坊里的,不是同一家;
二则这两间铺子是苏荷定的,瑞亲王出银子买下来的,也许当初有些考虑不周到,眼下买铺子的银子都还了,西市铺子又紧俏,急赶着买,反而会有人坐地起价,还不如好好开门做生意,待穆氏酒肆挣到不少银子,再去西市另开一家也不迟。
茗韵单手叉腰,笑道:“柳尚食,凭着穆二娘这般姿色,在这儿沽酒当垆,外头走路的郎君,一看到穆二娘身子都酥了半边,还能不进酒肆么?”
“茗韵,我开酒肆,又不是开勾栏院的!”穆与棠气鼓鼓地回嘴,作势要拧她。
茗韵赶忙躲到圆柱子后,“穆二娘,我开玩笑的,您甭生气。”
两人闹腾了一阵子,才发现柳尚食闷闷不乐的,穆与棠便问怎么回事。
“茗韵,我早已不是内廷女官,以后你喊我柳娘子就行。”
“好,柳娘子!”
随后,三人去邻里家借了两把扫帚水桶和抹布等物,合力将铺子里肮脏东西打扫干净,顺便商量以后的打算。
柳氏开口道:“开酒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要把铺子重新修缮装一遍,起码要像个胡姬酒肆;此时酿酒来卖定是赶不及了,少不得要花银子去买酒;还有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那些,也全都要买。”
“干娘,我这儿攒了些体己银子,买这些东西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银子够,连着两个下午在东西市逛,差不多也能买齐了。
柳氏再问:“阿棠,那咱们三个住哪里?”
“是啊,穆二娘,咱们三个总不能住铺子里吧?”茗韵也有此疑虑,迫不及待地追问。
穆与棠道出自己早已想好的法子,“不止咱们三个,还有苏五娘,也要跟我们一块儿住。我本打算自个儿去赁个宅子再去接你们,又怕我选的宅子不合你们的意,待会儿吃了午饭,咱们一起去各处转转,看是在延康坊里赁一处宅子住,还是去别的坊赁宅。”
“横竖有个地方住就成,我不挑的。”茗韵快嘴答道。
柳氏沉吟片刻,才道:“阿棠,就像茗韵说的,你颇有姿色,一旦开了酒肆,就要提防那些登徒子。倘若赁宅在延康坊里住,每日走着来酒肆,免去了雇马车或牛车的费用。然而,一来二去的,被某些人盯上,甚至于半路上设下埋伏,那就得不偿失了。是以,我觉得应该去离延康坊远一些的坊赁宅,哪怕费些路费,有车夫那样的男丁在,总要安全些。”
出门在外,特别是女子,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穆与棠一经提醒,立刻有了主意,“那咱们雇一辆马车,去离延康坊至少三四个坊的坊区找宅子。”
“还没到晌午就这么热闹。”
苏荷蹿进铺子,一把夺过柳氏手里的扫帚,“柳尚食,这些小事留给我们小辈干,您去一边坐着歇会儿。”
“铺子里连条板凳都没有,五娘你要干娘坐哪儿?总不能坐在门槛上吧?”穆与棠打趣道。
苏荷挠了挠头,“那我去苏家果铺搬几个杌子来。”
“不必了。”柳氏纠正苏荷喊她柳娘子。
苏荷顺口问:“柳娘子,以后你跟着我们一块儿做生意?”
“要是阿棠不嫌弃,我在酒肆里擦擦桌子温温酒,勉强搭把手。”柳氏客客气气地回道。
柳氏在内廷的时候说一不二,如今言语间颇为顾忌穆与棠的看法。身为干女儿,她忙不迭地接话:“干娘,那些小事不用你干,你往柜台后面一坐,就是穆氏酒肆的活财神。”
此话一出,众人捧腹大笑。
因四人到齐,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便齐坐马车,走马观花地看了延福坊、永和坊、永平坊、永安坊、长安坊等七八个坊区,终定下来敦化坊一座两进的宅子。
“这宅子坐北朝南,冬暖夏凉,一应布置也都送给你们了,是以租赁金要比一般的宅子高一些。你们若是诚心想赁下来,降一点也无妨。”为房屋买卖作保的牙保,看着赁客是四位娘子,才诚心诚意道。
穆与棠直接问:“赁一年的话,要多少钱?”
“那能在刚说的价钱上,再降一成。”牙保满面笑意地答话。
穆与棠再问:“能不能再便宜点儿?”
“不能再便宜了。”牙保摇头道。
苏荷近来卖果子,对讲价颇有心得,直接问人家降不降价,那肯定是很难降下来的!她学着往日找她砍价那群娘子们的说辞,开腔道:“牙保,听说你们这一行,开张吃三年,长安房屋又贵,想来你早赚出了几套宅子的本钱。赚多赚少都是赚,看在我们诚心想赁住的份上,这次你便宜点儿,以后我还介绍人从你这儿赁买宅子,成么?”
“小娘子,不瞒你们说,我做这一行经济,比那些走街串巷卖吃食的货郎强一些,但要说开张吃三年,那就忒夸大其词了。我年近四旬,老老小小还全挤在赁住的小宅子里,全都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就是想买一套像样的宅子住。我们一大家子人俭省了多年,也没攒下一套宅子来,你就晓得这一行真没外人说得那么悬乎。”
多少芝麻官一辈子都买不起宅子,像这位牙保省吃俭用也还没买上,那倒也是实话。
柳氏借机道:“牙保,倘若要买这个宅子,又该要多少钱?”
“买?”
不光是牙保大吃一惊,穆与棠、苏荷、茗韵三人也都惊呆了:牙保举全家人之力,节衣缩食尚且买不起两进的宅子,当过内廷女官的柳氏直接想买下来?
大抵那般口气有些财大气粗,才把这些人都唬住了,柳氏含笑道:“我只是问问而已,价钱合适,买得起才买;价钱太高,买不起,那就赁住一年。”
卖一座宅子的佣金,远比赁出去数十套宅子还高!
牙保一听这般口风便知卖出去有戏,笑哈哈地回道:“这家房主,委托我卖价为九百两银子。看在四位娘子好说话的份上,便减个二十两银子,算八百八十两。等你们搬进了这座宅子里,早些发财。”
“赁宅还能减一成,怎买宅子反倒只减二十两?且不管怎么说,先减个一成,便是八百一十两银子,抹个零,算八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