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盛的焰火升腾飞舞,木柴烧得噼啪作响,吴何有的心却渐渐沉寂下来。得道飞升……系统!这名字就很值得琢磨,得道飞升,一个和科学完全不沾边的词汇,而系统,又是妥妥的科技风潮,跟成仙问道这等玄学之事八竿子打不着。三尸魔、等离子剑、光能加特林、六根清净源子弹,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词从眼前蓝色的弹窗中蹦出。任务要求是怪力乱神类的,而任务奖励则是科学一侧的,吴何有打量着蓝色弹窗上的内容,忍不住思维发散——这系统,明显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甚至和自己脑海里那处白茫茫的空间也不是一个路数。吴何有从来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所有命运的馈赠,都早已在背地里标好价码。这系统,往好的说是在帮他得道飞升,说直白点,则是将他当做了探索这片世界的傀儡。所谓宿主,听听就好,当真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寄生虫不也把寄生对象当成宿主吗?吴何有基本可以确定,这得道飞升系统,与编造他上一世人生的存在脱不开关系,那片白茫茫空间内的老道泥塑,也有可能和这系统是一丘之貉。这处世界危机四伏,而自己身上除了那片来历不明的空间外,又多了个不安好心的得道飞升系统。唉,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吴何有现在是铁了心了,这系统奖励,打死不能领,否则,真要让三尸之谜的任务有了期限,他绝对是自寻死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儒生,虽然挂了个三尸从魔的名号,可怎么想也是个炮灰级别的小喽啰,如今吴何有打个卡拉米都得使用下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那对上所谓的成熟三尸魔,岂不是直接白给。系统是绝对靠不住的,唯一有可能算的上机缘的,只有那处白茫茫的空间。吴何有将眼前的蓝色弹窗一一关闭,不忘初心地一刀把老儒生头颅劈成两半——那头颅皱得跟树根似的,经柴刀一劈,瞬间裂作两块。他又把这些流民搁置在火堆旁的包袱一一翻开,找出一些“干净”的馍馍——没下毒的馍馍都算干净,就着水壶里“干净”的水吞咽起来。吃完之后,吴何有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老儒生现在是真成树精了,死后尸体还被当作木柴发光发热。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待火炬。虽然不是自愿的,老儒生也算是全了读书人的意愿吧。一夜浅睡。天刚亮起微光时,吴何有便熄了火堆,动身赶路。离开时,他把还能吃的馍馍,还能喝的清水通通打包打走,也算是发挥这些流民最后的一丝余热吧。人都死了,留着这些东西干嘛,想来也不会有人“跳起来”反对。上路吧,上路吧!我走阳关道,你过奈何桥,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就此分道扬镳吧,大家也算是度过了一个激情四射的夜晚。这条官道,一头是通往地府的流民,一头是踏向青余的吴何有,说一句“各奔前程”也不为过。……日升月落,月落日升,五日光景转瞬而过。这五天里,吴何有计算着每日的食量,总算是在食物吃完之前赶到了青余城。风餐露宿?露宿可以,风餐,不存在的。对于杀手来说,任务期间,保证自己的体力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倘若以为杀手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在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地蹲伏三天三夜的话,那真是大错特错,这不是杀手,这是自杀。每个杀手出任务之前,都会想方设法地确保自身的体能补给,也有杀手会把这项工作交给自己的搭档,但吴何有不在此列。毫不夸张的说,他能算半个营养学专家。目前吴何有还不清楚青余城的具体情况,保持充沛的体力就显得很有必要。此刻,昏黄夕阳下,灰头土脸的干瘦少年衣不蔽体,他抬头望着横卧于官道尽头的雄伟巨城,眼中不免流露出一丝欣喜。青余城,春州州城,一座完全由青石堆砌而成的宏大城池,其屹立于一片广阔的平原之上,从远处望去时,古朴厚重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让其显得那么悠远寂寥。干瘦少年正是刚刚抵达青余城外的吴何有。城门口有两条排队进城的队伍,长的一条全是穿戴整齐的平民,短的那条则是十余位衣衫褴褛的流民,流民队伍最前方,戴着高帽,作厨师打扮的胖子大喊着:“流民来这里排队!流民来这里排队!”
吴何有默默跟在流民队伍后面,旁边队伍里原先在闲聊的平民,纷纷停下交谈,露出诡异的神情,眼珠子齐刷刷地盯着吴何有看了一眼,场面安静了一瞬,转眼间又恢复正常,平民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重新变成和睦友善的邻里。梅开二度!吴何有感受着似曾相识的氛围,抬头瞧见那油乎乎的胖子正以一种审视肉猪的眼神打量自己,不禁冷汗直冒。他想拔腿就跑,可刚刚转身,平民们不加以掩饰的恶意便落在了他身上,如芒在背。“最后面的小子,磨叽啥呢,还不赶紧往前排队。”
胖子不耐烦道,他脸上的肉一颠一颠的,像是要滴出油来。有平民打趣道:“这少年许是太久没吃东西,饿得走不动路了,你和一个娃子计较什么。”
平民队伍顿时响起一阵哄笑,衣冠楚楚的平民们七嘴八舌地附和,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就连流民队伍里,也有人低低笑出声来。可这些声音对于吴何有而言,却分外刺耳。这些平民,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他们人模人样,那是隐藏起了青面獠牙的本相,他们喜笑颜开,那是在笑今晚又能分润几片人肉,他们侃侃而谈,那是在议论将要如何炮制眼前鲜美的羔羊。其余地方不清楚,可这春州之地,早已是人畜不分。吴何有万万没想到,便是这一州都城——青余城,居然也落得这番境况。这春州,没法呆了!可如今的情况,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跑是跑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城。吴何有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大势之下,身不由己。这吃人的世道,真个是寸步难行!落日最后的余晖中,青余城变得朦胧氤氲,那高大城墙投下的阴影恍如狰狞巨兽,映衬得一众平民的表情也模糊不清。吴何有便在大家伙“热情”的目光下,紧紧跟着流民队伍进入城中。青余城外与青余城内又是两幅光景。从城外看去,只能感受到青余城的悠远寂寥,古朴厚重,而入得城内后,它又犹如扯下伪装,显露本貌的幽冥鬼城,热闹中透着死寂,富丽堂皇里又觉鬼气森森,这便是吴何有对青余城内的第一印象。一行流民跟着戴高帽的胖子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入目所见,是层楼叠榭的高楼,鳞次栉比的房屋,各家商铺门口则齐齐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们高谈阔论,言笑晏晏,道路两旁亦有贩夫走卒推车叫卖,四处吆喝,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好似真正的红尘市井,烟火人间。然而,那些本该堂皇大气的建筑,却如同张牙舞爪的恶兽,给人一种阴森压抑之感,殷红如血的灯笼,散发着妖异至极的红光,宛如在不停滴血,高谈阔论的行人字里行间都是吃人,大肆争吵着人体哪个部位的肉最香滑柔嫩,他们言笑晏晏之间,满嘴鲜血,那四溅的口水,分明是腥臭的人油,而贩夫推车里煮着的,也不是什么鸡鸭鱼肉,赫然是一颗颗浮肿的人头,沸腾的锅里,还不断有手脚翻腾而出,沿街叫卖的走卒,竹签上串着的又哪是什么冰糖葫芦,吴何有看得真切,那根本是一颗颗串在一起的带血眼珠。流民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跟个鹌鹑似的,通通瑟缩在一块,顿时引起前方领路胖子的不满。“都跟紧点,可别落了队啊,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流民队伍最前端,油乎乎的胖子不怀好意地喊道。听闻此言,所有流民更加瑟瑟发抖,他们惊恐地看着装作若无其事地围拢过来的青余城平民,只见这些衣冠楚楚,姑且算人的“人”,个个眼冒绿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犹如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似的,即使是再蠢的人,也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有些胆子小的流民,甚至被吓得走不动路。吴何有瞥了那个被吓得瘫软在地的流民一眼,不动声色地又往中间位置挤了挤,四周的青余城平民已经蠢蠢欲动,看他们那不断吞咽口水,垂涎三尺的模样,谁知道会不会忍不住冲上来,咬上一口鲜美的人肉。走在外侧实在是太危险了,留在这里更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跟着那死胖子往前走才有一线生机。这座城池,处处透露着诡异,吴何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都让开点,这可是要上供给那几位大人的贡品,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戴着高帽的胖子挥手示意“人群”散开,而青余城平民们在听到“那几位大人”之时,脸上顿时露出噤若寒蝉的表情,几乎没有犹豫,他们纷纷退去,不敢再继续纠缠。流民队伍得以畅通无阻,厨师打扮的胖子领着他们穿过鬼气森然的街道,在青余城一众平民艳羡的视线中,直入一座三层的酒楼。那酒楼挂有一块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良人酒楼”四字,可即使是这么诗意的酒楼名,吴何有从中看到的,依然是吃人。良人者,食也,亦作人良——人粮。吴何有回头遥遥看了眼青余城城门,却见那本是宽阔城门的地方,如今已变作了一户绿油油的鬼门关,门户两旁还分别站着队死气沉沉的“官兵”。“快点进去,磨蹭什么呢。”
油乎乎的胖子过来推搡了吴何有一把,硬是扯着他进了这良人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