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着逛着,不知不觉,此时已近午时。当张茶看着身旁的人都端起了饭碗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当前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不是去找仙门学习练气术,也不是去弄灵石,而是如何解决当下的吃饭睡觉等生计问题。通过走马观花的这一波闲逛,赚钱的途径他倒是知晓了一些,但这些方法都不是立竿见影,马上就能奏效的。可肚子已经很饿了,该怎么办呢?他思来想去,还是用最原始的方法,也就是出卖劳动力,来钱最为直接和快捷,想到这里,他又转回到了西市。西市是粮油市场,而粮食,油脂在进货时候往往都是大件,需要搬运,在这里总能找到出力的机会。果然,他来到西市不久,就在一家粮行找到了一个搬运的活计。那家粮行,一车两百多袋稷黍,每袋将近百斤,平日里即便是两个青壮小伙也需要搬运大半个时辰,而他只用了盏茶的工夫一个人便搬完了。直看得粮行的管事和伙计目瞪口呆。张茶讨要了工钱,有二十五个铜子,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粮行的管事突然对他道:“小兄弟,你要往哪里去?”
“正要去吃点东西?”
“小兄弟可有其他的事要做?”
“唔,暂时没有。”
“那太好了,我们粮行午后还有一批粮食要运到,小兄弟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小店用些饭食,待粮食运到后,可能还需劳烦小兄弟出手帮忙的。”
“要我帮忙倒是无妨,但工钱可是不能少的。”
张茶微微眨着眼睛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顺子,给小兄弟多拿些饭食来。”
粮行的管事对旁边的活计吩咐道。“好嘞。”
名唤顺子的伙计,手脚极其麻利,出去片刻后便端了一碗稷饭,两个小菜走了进来。稷饭算不上什么好饭食,不过,这一餐饭对于张茶来说,远胜于山珍海味多矣,张茶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碗饭,两个菜吃完,然后一脸希冀地对顺子道:“还有吗?”
顺子看了看管事的脸,见他点了点头后,才道:“还有,还有……”张茶又接连吃了四碗饭,八个菜后,看着脸色已经变绿的管事,才意犹未尽地将碗推到一旁,站起身对管事道:“我因为饿了太久,所以吃相难看,惊扰了管事还请多多包涵。管事勿忧,这饭我不白吃你的,待将接下来的粮食搬完后,你尽管从我的工钱中扣除。”
那粮行管事嘴上虽然说着“不用客气”之类的话,头却已经先点了起来。管事说是一批,但张茶搬了一批又一批粮食,还没见完,眼看天色已晚,他连忙告辞道:“我还有些急事要办,因此要先行告辞了。”
管事见张茶要走,倒也不拦阻,跟他结了帐,扣除饭钱后,又给了他八十个铜子,然后又追出店外,对他背影喊道:“小兄弟,如果明日无事的话,小店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搬运。”
张茶向他挥了挥手道:“省的了。”
然后,他先朝南市走去。忙活了一个下午,一共赚了一百零五个铜子,他和那买咸菜的青年入个城都需要八个铜子,想来这一百多个铜子也不是什么大钱。果然,张茶到了南市,买了一顶有檐的毡帽,以及一件质地最差的青黑色的大褂,手中便只剩下了三个铜子。不过,他心里并不急,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么晚上应该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他戴上毡帽,压低帽檐,再换上新买的外套,看上去跟早晨入城时候,已然判若两人,换好外套后,张茶不再停留,径直朝东市走去。此时,东市已经没有晨时的热闹,不少沿街叫卖的人,早就已经返程了,还有一些人,所带的货物已经卖的差不多,也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但白天跟他一起入城的那个卖咸菜的青年,却依然呆坐不动,双目空洞的望着前方。张茶从他摊位跟前经过,打眼一看,发现两个大罐子里的咸菜依然还是满满的,这一整天,他的咸菜竟然一点都没有卖出去。一定是有人在捣鬼。张茶并未惊动卖咸菜的青年,他从青年跟前不动声色的经过,然后径直出了城门,出门自然不需要再交纳城门税。张茶出了城之后,便首先进入城池旁边的树林,将蟒筋弓和那些箭支取了下来。然后,他从旧外套上撕下一块布帛,将自己的头和脸完全蒙了起来,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重新将自己打扮成了当日对付那些黑衣蒙面人的那幅模样。张茶再三检视自己身上,直到看不出丝毫破绽了,这才在树林中隐蔽起来,仔细地观察城门处的动静。此时,酉时已过,按照卖咸菜的青年入城之前的说法,这个时候,他应该出城了,可又过了近一刻钟,张茶才在城门处才看到青年那落寞的身影。卖咸菜的青年推着那依旧沉重的独轮车,浑身有气无力,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栽倒在地。他出了城,眼见天色渐渐变暗,却并不急着赶路,慢慢地向远处走去。张茶看着卖咸菜青年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陡然有些自责与难过,要不是他的话,卖咸菜的青年也落不到这步田地,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跟自己有过交集的人,那些诚心帮助自己的人,总是非死即伤?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屠千娇口中的那个“死老头子”在捣鬼,他尽管心中犹疑不定,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行进的速度。张茶通过在树木之间的纵跳荡跃,紧紧得缀在卖咸菜青年的后面,动作自然流畅地就像一只猿猴,卖咸菜青年浑无所觉。据张茶估计,早晨守在城门处的那个锦衣佩刀男子如果要报复卖咸菜的青年的话,今天则是他最好的机会。否则下一次卖咸菜的青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出来,而他也不一定会碰巧当值。果然,他跟着那卖咸菜的青年往前走了三里多地,刚刚转到一条小道上不久,便看见那个身穿锦袍手持佩刀的人正巧挡住了卖咸菜青年的去路。张茶悄无声息地行至距离卖咸菜青年十余丈处,只听那个手持佩刀的锦袍男子大声喝骂道:“穷酸,惹了本大爷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由于卖咸菜的青年背对着他,因此他看不清青年脸上的神色,只听那青年颤声地道:“军爷,俺怎敢惹你,你收错了钱,俺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绝不敢有冒犯军爷的意思。”
“我没错,我说收多少就收多少,这桃林镇还没人敢说我错了,就凭你,也敢指责我错了,嗯?”
话音刚落,锦袍男子拔出他的那柄佩刀,一通乱砸乱砍,将两个咸菜罐子彻底劈碎,里面的咸菜以及汁水四溅横流,这兀自还不解恨,他又将青年手中推着的独轮车砍得稀碎。卖咸菜的青年畏缩看着状如疯虎的锦袍男子,尽管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过他手中仍然握着仅剩下两个独轮车的车把,并未舍得松开。“军……军爷……”卖咸菜的青年话都说不利索了,只叫了一声“军爷”便停口不言。张茶本以为他要向锦袍男子求饶,却没想到,他在喘了两大口气后,继续道:“你砸坏了俺的咸菜罐子,还有车子,你要赔给我。”
他竟然在接近疯狂的锦袍男子面前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禁使得张茶大为意外。“啥?啥玩意儿?”
锦袍男子发泄了一通,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听卖咸菜的青年如此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疑惑地道。“军……军爷,你砸坏了俺的咸菜罐子,还有车子,你要赔给我。”
“我赔你?呸!你这穷酸,早晨让你出二十个铜子你不肯给,现在你至少掏出两百个铜子来,我才会放你离去,否则的话,你的小命就留在这里吧。”
锦袍男子瞪着一双三角眼,咬牙切齿地道。“你砸坏了俺的咸菜罐子,还有车子,你要赔给我。”
卖咸菜的青年似乎有些魔怔,他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了,然后双手紧握着独轮车的车把向锦袍男子靠了过去。持刀锦袍男子被青年的举动吓了一跳,拄着刀连忙退后了两步,方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拿着的是刀子。末了,他再看看青年手中的两截木头,不由得脸上现出一阵青白之色,突然,他一咬牙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恶狠狠地道:“你这穷酸,分明是找死。”
说完,那锦袍男子,高举佩刀,朝着卖咸菜青年的头顶猛力劈去,这一刀要是劈上,卖咸菜的青年将绝无幸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旁边的树林中突然“嗖”地飞出一箭,箭未到,现有一股疾风透体而过。接着,锦袍男子就感觉自己手中的刀如同被一只洪荒巨兽拍中,整条手臂霎时失去了知觉,而他手中那柄佩刀也脱手而飞,“夺”地一声,被一支箭钉在小路另一侧的树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