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辛秋莲迎着朝阳,低头挑着一担秧苗走在一尺宽的田基上。她见前方有阴影,抬头让她窒息:吴清景正微笑地向她走来……她忽然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快要跌下水田。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扶起了她的扁担,然后自己踩下田,让她过。她像踩棉花似的不知走了多久才把担子放下,坐在田边发愣。“阿莲,把秧苗拿来。”
大娘喊道。“阿莲一上午都在傻愣,太阳这么毒也不找阴凉躲躲,是不是病了……”“是呀。”
大姑娘小媳妇七嘴八舌道。夜晚,吴清景躺在床上就着灯光展开女友的来信。女友那美丽的面容浮现他眼前,这是他最甜蜜的时刻。战友对着镜子挤青春痘,一转眼见吴清景凝视信纸眼睛发直:“又读女友鸿雁?”
吴清景没搭理他。“你大把女孩喜欢,你看我孤家寡人,也不匀个给我。”
战友调侃道。“可不能违反原则,战士不谈恋爱。”
吴清景嘟哝道。“那你呢?”
战友讪笑。“她是革命战友,我们没有谈婚。”
吴清景笑道。尔后,吴清景坐在灯下回信,再写工作日记……辛秋莲站在山坡上凝视兵营的那盏灯,她想知道吴清景在做什么。他白天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她痴痴地仰望天空。仲夏,幽蓝的苍穹是那么的深邃,月亮从云层穿梭,有时羞涩露出半个脸。她坐在夏夜中,想象他是天上那最颗耀眼的星星。夜风吹拂着大地,炎热渐渐退去。夜深了,凉风穿梭在草丛中发出沙沙声,她心中的杂念也一直不断地翻腾;风止了,她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她数着满天的繁星,嗅静谧的花草溢出的芳香,耀眼的萤火虫像她的心情一样在飞舞。仿佛周围都有星星萦绕着她,令她晕阙。月光、星光和萤光都静静地倾泻在每一片花叶上……她见兵营窗户橘黄色的灯光突然灭了,她的心也“咯噔”一下变成黑暗。她仍不愿离去,她还在梦幻中。一阵寒风吹来,她一怔才慢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手指卷着辫梢讪讪离去。“咿呀”她推开院子的两扇木门,月光尾随而进,她又“咿呀”地把门关上,把月光夹在门缝里,她把门闩上,树下月光碎了一地。“阿莲,回来了。”
辛母问道。“嗯。”
辛秋莲有气无力答。“去哪了,这么晚?”
辛母以为她到金兰姐妹那。“去阿娥家。”
辛秋莲假装高兴。“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出工。”
辛母提醒。“嗯,妈你睡吧。”
辛秋莲走进闺房。她解散辫子,脱下外衣躺下。这夜,她辗转反侧,整宿眼光光……辛秋莲热烈地暗恋吴清景,巴不得每天变成花蝴蝶飞在他身边……她制造机会和他见面。村里过年分猪肉,她自告奋勇对会计说:“叔,军人忙,我帮他俩拿去。”
“也好,省得我跑。”
会计诡秘地笑着说。他想一个小姑娘那么积极跑去那,肯定有心思了。辛秋莲敲门。吴清景打开门笑问:“同志,有什么事呢?”
“你们分的猪肉!”
还没等吴清景接稳,辛秋莲一溜烟跑了。吴清景愣了愣,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谢谢了!”
辛秋莲暗自觉得,吴清景似乎对她含有秋波……进驻结束,全部军人走了,吴清景也走了。辛秋莲的心被他带走,一直没回过神来。怔怔的,开始胡言乱语;呆呆的神智不清。再后来打骂父母,见人就骂。但看见穿军装的就咧嘴嗤嗤地笑。辛父母听说部队医院好,带她过去看病。医生用催眠法给她治疗,她向医生倾诉了一切……女医生沉重地对辛秋莲父母说:“这孩子性格内向,憋在心里闷出了病。”
医生接着说:“做父母的不能只管孩子吃饱穿暖,还要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观察孩子的变化,孩子不开心需要开导化解转移。或者找她的同龄姐妹倾诉也行。”
医生开方子后说:“要转送到芳庄医院,那权威,你们也不要急,慢慢治疗就会好的。”
“这是转院报告,你们拿着它去就行了。”
末了,把报告放到辛母手里。辛秋莲父母对医生鞠躬:“谢谢医生!”
医生送出,挥手。辛父后悔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工作上,子女的事情无暇关顾。辛母觉得丈夫是公社干部,高高在上。人们对他家敬而远之,除非有事相求才恭恭敬敬数着步子上他们家。他们儿女的事情,没人敢说。辛母也恨自己为什么只能生一儿一女,不然儿女有伴,这就是命。辛母感叹。辛秋莲最爱看丈夫莫德安穿军装,尽管没有帽徽和领章。这天辛秋莲一定要看看这个把她家害得家破人亡,罪该万死的“姣婆”什么样。狠狠给她耳光,臭骂一顿。到了监狱,她看见那个样子老实的“姣婆”正泪雨涟涟地隔着栅栏跟一个男人对话。男人说:“父母为了你,现在还躺在医院……”这男人的背影熟悉:穿着绿军衣,后颈白皙可人。辛秋莲歪着头悄悄走到他的侧面,他脸的轮廓完美,嘴唇微抿。辛秋莲再往前瞅。她一阵昏阙……他就是她一直暗恋的吴清景。吴清景已经没有了帽徽和领章。此时的辛秋莲纵使有千般的恨也化冰为水……1978年艳阳春末的下午,夏泊舟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潮泥,低着头吃力地从河滩一步一步往山上的橘林爬去。她脚底的泡每走一步扎心地痛,累得头重脚轻。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夏泊舟,李书记叫你到办公室!”
夏泊舟连忙丢下担子,飞快地跑向场部。李书记在场部门口向她招手:“夏泊舟,你愿不愿意去青竹小学做代课老师?”
夏泊舟求之不得,赶紧回答:“愿意!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