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看安家摇头:“风水十年八年。他们那仔当皇帝供着,女却似牛马。”
安丽海干活到三更,天地睡了,万籁寂静时她才点亮油灯学习。小学毕业爷爷让她辍学:“女孩子会写信就行了,读那么多书干嘛,始终是要嫁人的。”
安丽海反抗:“我不要家里出学费,我养兔子卖!”
。奶奶支持她到公社上初中。她在饭堂打5分钱白饭,回宿舍掏出咸酸菜就着吃。安丽海羡慕生活条件好、家里疼爱的同学。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比别人过得好!初中毕业她只能辍学。她长得娟秀结实,手脚麻利,本分老实。媒人不断往她家里跑,但她早有目标,她一定要嫁给富裕的广府人。媒人问:“为什么不嫁给本镇的客家靓仔呢。”
“靓仔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食。”
她反诘道。她鄙夷:“客家男人懒,不会体贴老婆。把女人当男人使,做牛做马得不到承认。”
当年她在公社中学寄宿,听那些广府女同学说家事,让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广府同学的父母,无论美丑老嫩,大都感情好。她的邻床黎榕秀掀开蚊帐对她说:“切!你们客家男人懒,不尊重和痛惜老婆。我们家也在农村,我爸对我妈算是好的,我感觉幸福。”
“虽然也是农村,但你们那里富裕,你们祖祖辈辈又是土生土长的。我们客家到处迁徙,所以情况不同。”
安丽海对黎榕秀说。安丽海数学成绩好,大家不敢小觑她,黎榕秀崇拜她。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嫁出去。她跟黎榕秀说:“听村里的老人说我们客家人从晋末开始,因为战乱陆续由中原向南迁徙,在江西、广东、福建及台湾一带的山旮旯落脚。”
黎榕秀点头。安丽海接着说:“平原已被你们这些原居民占据,客家人只能在环境恶劣的山区生存。时常因水源、土地与当地人发生纠纷和械斗,客家人生活底层。”
安丽海一边翻书一边说:“客家人要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只有一条路——科举进仕。”
黎榕秀望着天花板:“难怪,你们客家人读书犀利!”
安丽海接着说:“客家人的辛苦你是体会不到的。如果有两千块钱,潮汕人用来租爿铺子做买卖;广府人一家大细食餐‘劲’的;客家人却把它缝藏在被子里留作小孩读书之用。”
“客家男人出外求学,女人要承担起男人的耕田赶墟。现在打灶头、装电灯、修补房屋也是客家女人的能事。”
安丽海自豪地说。黎榕秀从雪白的蚊帐钻到安丽海那补丁压补丁发黄的旧蚊帐里,小声说:“哎!你不如嫁给我哥啰?嫁过来肯定幸福。”
安丽海笑而不答。黎榕秀从枕头底抽出笔记本,从胶皮摸出全家福,指着站在后面的男子说:“这是我哥。”
安丽海认真端详:他虽说比不上客家小伙靓仔,但也算周正。“一家人看上去好哦。”
安丽海有些腼腆。“那当然。”
黎榕秀吃吃地笑。“说好了,嫁到我家来!”
黎榕秀压低声音望着安丽海。安丽海暗暗地笑。黎榕秀俏皮地扯着她的发辫:“你不吭声当你默认,到时我叫家里到你家提亲!”
黎榕秀比安丽海小两岁,显得单纯幼稚。毕业时,安丽海把一张照片送给了黎榕秀。黎榕秀回家把安丽海的照片给她哥:“哥,这是我的好同学,学习好、劳动好,漂亮吗?”
“漂亮!”
黎榕秀哥哥黎耕海眼睛一亮,心思全在照片里头了。黎耕海对安丽海到了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地步。安丽海十八岁那年,黎家找媒人提亲。安家收了三千块钱彩礼,笑得有牙无眼。那时他们村的家庭年收入不过一两百。奶奶在她手上戴上黄金戒指。准备出门,父亲见她无名指上的戒子,把她拉进房间,勒令:“把戒子脱了,金戒子还想带到婆家去!?”
她乖乖地把戒子脱下,赌气地把它拍在桌上,拂袖而去。安丽海嫁得出众,她们家在村里说话变得大声,甚至有些趾高气扬。她的小霸王弟弟更是无心向学,好吃懒做,有恃无恐,吃喝嫖赌、斗殴打架、讹讹骗骗。他姐嫁了有钱人不花白不花。她接到家里电话:“阿丽哦,揭不开锅了,拿些钱回来吧……。”
“小霸王”犯事,人家找上门,娘家就找她。娘家像个无底洞,“小霸王”三番五次地要她捞人。结婚离婚,再结婚再离婚又再结婚,让她掏钱,无穷无尽。这个十字架背得她腰都弯了,她常常叹气,漂亮的脸日渐憔悴。这次她弟打伤人进了看守所,如果得不到受害者的谅解可能要判刑。她回去求爷爷告奶奶,赔了二十万才免了罪。“小霸王”有气找家人出,要骂谁骂谁,要打谁打谁,闹得鸡飞狗跳。“小霸王”生了一女一儿,第四代儿女的命运也可能重蹈覆辙。村里的族长告诫亲近的族人:“这家人的儿子你们千万不要嫁,就算是有黄金万两也会败光的,出了事你们的女儿遭殃;他们家的女儿你们也不能娶,虽然他们家女儿个个漂亮,能干老实,但架不住有这样的娘家。娶个老婆回来等于娶了她一家人,天天还要顾着她娘家。”
族人频频点头。他们家女儿都嫁到外村。老大和老幺嫁得好,中间两个嫁得穷。他们家拿穷的颐指气使,包括女婿。安丽海这样的娘家,夫家看不起。她一副心机时常放在娘家,疏忽了老公和两个儿子的照顾,她娘家让她日子难过。安丽海想在婆家有地位,除非自己做大。她经营一家美容院,请人打理,每个月有不少的入账。包福娥跟儿子唠叨:“当初我让你娶本村的阿凤,你呢!?贪靓。你看现在搞得浪江濑败了吧。”